训斥一个官，你得有训斥的本钱。
大东还真的有，老李瞬间深呼吸两下，他不能再问了，这种事只可意会，他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和计划。
大东突然起身坐到孙倩和韩秀丽中间，拍拍她们的肩膀，“人讨厌自己不怕，关键是为什么讨厌，我们的价值观已经成型了。
这里是家乡，我不想说屁话，当我知道自己要回家乡做领导的时候，我很惶恐，因为我给家乡做了一个坏榜样，如同长辈们曾经臆测的官。
当我昨天以半个官的身份，踏上家乡土地的时候，我只想恕罪，向我自己的良心、向我家乡恕罪。
我会继续进步，保持力量，但我的目标，永远是为了下一代不要像我们这样稀里糊涂长大，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的价值观，永远不要经历价值观的崩塌和重塑。
我砌筑了二十三年的价值观，曾认为它是无敌的，可惜社会用六个月就给我彻底轰塌了。
这种痛苦太难受了，重塑的价值观永远脆弱，永远残缺，我们只能用个体欲望来麻醉自己。”
孙倩扭头朝他淡淡一笑，“别难为自己，我从不后悔，若悔，那也是悔我自己。”
大东苦涩一笑，“是啊，只有两年时间，我们就悔自己了。”
旁边的韩秀丽却蹙眉道，“大东，你已经很好了，你又不是官，干嘛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你昨天经历了什么？你为何要把这些事扛在自己身上。”
大东扭头拍拍她的脸，“秀丽姐，你的价值观最脆弱，你甚至都没明白，就是窗外的环境给了你一个畸形的价值观。我们无法时光倒流，但至少可以让乡亲不要重蹈覆辙。
你说我不是官，说明你根本没认真听，我跟李副县长扯淡了半天汣桉管理层在做什么，他们一年少则六个月，多则八个月在指导地方。
他们不是官是什么？履行官的权力就是官，如果你不懂的话的，让孙倩告诉你，我们的董老师为何是老师，却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超级大员。”
不用孙倩说，韩秀丽猛得兴奋大叫，“大东，你要回汣北任职吗？”
大东眉头一皱，“你兴奋什么？我心安处是故乡。故乡让我觉得羞耻，这是一种折磨，比我去年在设计院还痛苦。”
“干嘛这么说自己，你已经是西沟的英雄。”
“是啊，倒霉就倒霉在，我若想改变故乡，自己首先得和光同尘，我一个人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不知李副县长有没有兴趣？”
对面的老李眨眨眼，有点不太相信，“你不可能回来做个处长吧？子公司的处长都是正科，对你来说是贬职，但你…可以做副总？”
大东点点头，“长辈们认为可以就可以，这种事不需要外部同意，汣桉自己可以调动，您觉得有点麻烦，那是因为您没这种能力，算是利用职权吧，所以我更得做点有意义的事，让人事调动变得有意义。”
老李突然起身与他热情握手，“我明白了，就算是机电副总，你也会代表汣桉与地方合作，非常荣幸。”
大东语气凝重，“晚辈也非常荣幸，我过年只有25岁，您现在明白我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易工有意愿、有能力，那就一定能为家乡做出贡献。”
“一个副县长在恭维一个小年轻，晚辈更惶恐。”
“不，这不叫恭维，你刚才说出了官本位思想顽固传承的方式，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虽然我平时也知道很多事如何拐着弯弯做，但我真没想过为何需要绕着弯才能做成。
现在明白了，百姓的对标教育真的只有官。
官本位才是我们家乡进步的障碍，那教育和宣传就是重中之重，一个看不见功绩，却是利在千秋的岗位，需要绝对的理想信念支撑，这就是我的收获。”
大东再次点点头，“没错，教育适合理想家来做，但理想家也要吃喝拉撒，这就是人性，所以我倾向奖励老师和学校领导，逼着他们来想尽办法引导学生学习。
我顶多在汣北任职一年，管理全面的机电业务只是一个方面，与地方协调工作是我的另一个工作，就算只有一年，我也要强行立规矩，除非你们把旧的默契打破，把我排除在外。
既然我立规矩，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监督渠道，我不管老板们如何做事，也无权过问官场的破事，因为教育成人的永远是律法，不是某个人，更不是我这个小年轻。
我只想改变汣北的教育环境，哪怕我离开了，它也要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谁毁家乡的教育，谁就是与我为敌，我一定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这就是我的心安，我希望以后在汣北，能向所有人挺直腰杆说一句话，这是我的故乡，我心安处是故乡。”
老李重重点头，“我心安处是故乡，非常荣幸与易工是同乡。”
两人既点到为止，也算是达成重要共识，接下来互助的结果得看个人能力，大家都有事，不需要继续扯淡，自然摆手准备离开。
门口挥手告别老李，大东开车来到县城的汣水堤坝边，点了一根烟，才看三人的反应。
“用一个成语形容一下感受，十秒为限。”
孙倩，“叹为观止。”
张静，“入木三分。”
韩秀丽，“感同身受。”
“都是好学生，可惜不走正道，咱们都是垃圾，一起除除臭味，准备过下辈子吧。”
张静突然从后座扳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包括我对吗？”
大东使劲擦擦脸，有点生气了，“张静，老子已经救你两回了，还往身边凑，我要揍你了。”
“不管，今天的易大东更加伟岸高大，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男人，我愿做一个小女人，只要过的有意义。”
孙倩轻笑一声，“张静，人的关系是相互的，他的生活没有你，对他才有意义，你半天听了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