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过光门的刹那,吴界只觉周身骤然被撕裂的光流裹挟,待双脚真正踏稳时,已置身于青铜古塔第二层。
此间天地之间,好似被千百轮熔铸的太阳填满,炽烈的光芒如液态金浆般流淌,每一缕都带着灼烧神魂的温度,将空气蒸腾得微微扭曲。
刺目得令人不得不眯起双眼,连睫毛都似要被这神辉点燃。
恍惚间,那磅礴的光芒悄然散逸几分,化作漫天仙云与袅袅道雾,如轻纱般铺展、缠绕。
云雾间流转着祥和的光晕,朦胧得如同梦境,每一缕都浸透着不朽的仙韵,与传说中远古的仙境毫无二致,弥漫开来时,连呼吸都仿佛能吸纳到天地本源的灵韵。
放眼望去,整片世界宛如神只的宝库,仙金神铁堆叠成连绵的山脉,表面镌刻着古老而晦涩的道纹,纹路中流淌着微光,似有生命般脉动。
奇花异草则如星子般遍布,花瓣上凝结着晶莹的仙露,每一株都散发着温润却不朽的神辉,微风拂过时,竟有淡淡的道音在花叶间流转,恍若天地在低语。
好一片纤尘不染的仙境!
然而,这片圣洁无瑕的天地里,却有一道孤影正缓缓前行,正是潇湘华彩。
她孤独的身影在浩瀚的仙辉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片随时会被光芒吞噬的枯叶。
更诡异的是,她周身似萦绕着一缕肉眼可见的“凡俗之气”,这气息与周遭的仙韵格格不入,带着人间烟火的温软与尘埃的厚重。
每走一步,脚下的仙金便如冰雪般锈蚀、龟裂,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嚓”声。身旁的奇花异草也迅速凋零,花瓣枯萎、枝叶化作飞灰。
在她身后,留下一条荒芜的痕迹,如同死寂在永恒中刻下的伤疤,一路延伸向未知的深处。
吴界眉头微蹙,向前迈出一步,脚掌刚触碰到地面,脚下的仙金瞬间失去光泽,如朽木般崩裂。
一株盛放的“九转仙莲”在他鞋尖掠过时,莲瓣瞬间焦黑、蜷缩,化作一捧漆黑的尘埃。
那股“不容凡俗”的排斥之力,竟如此直接而强烈。
轰隆——!
就在此时,虚空骤然爆鸣!
一道耀眼的金光自无尽天穹之上疾坠而下,初时不过芝麻大小,远在万里之外,却以撕裂时空的速度膨胀。
眨眼间,金光已暴涨数十万倍,化作一颗浩瀚如世界的金色星球,裹挟着焚尽万物的炽烈,如彗星撞向大地,冲荡人间!
“不好!”吴界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攥紧。
那金色星球浑身爆发着堪比烈日的光芒,炽烈的金辉将整个白昼世界渲染成一片刺目的金黄,连仙云都被烧得微微发红。
空气在高温中锐啸,如同无数厉鬼在嘶吼,整片空间都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剧烈震颤。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息之间,巨大的金色光团已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轰然砸在大地上!
轰隆——!!!
撞击的瞬间,天地仿佛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紧接着是毁天灭地的爆炸,金色光团炸裂开来,化作无数道奔涌的气浪,如金色的怒海狂涛般席卷四方。
祭坛周围的仙金山峦被掀得翻滚、崩碎,奇花异草在气浪中瞬间化作齑粉,连地面都被犁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气浪所过之处,仙土翻飞,道纹崩碎,原本祥和的仙界刹那间化作一片毁灭的战场,唯有吴界孤傲的身影,在金光中微微震颤,却始终屹立不倒。
“是幻境吗?潇湘华彩为何不反抗?!”
轰——!
吴界体内沉寂的仙力骤然沸腾,如九天银河决堤,又似万古火山喷发,磅礴力量瞬间凝成一道流转着星辉与虚无的光幕。
光幕在毁灭冲击波前微微震颤,却始终坚不可摧,将碎石如雨、气浪如刃的灾厄隔绝在外。
可他的目光,早已被那自九天垂落的金色“大星”牢牢攫住,仿佛连灵魂都被钉在了那片璀璨之中。
就在烟尘如墨云翻涌、气浪似怒涛拍岸,席卷人间万物的刹那,吴界逆着那足以撕裂山河的爆炸洪流,昂首望去。
“嗯?!”
饶是吴界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视线穿透翻滚的烟尘,真正看清那“大星”的真容时,喉间仍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吼,眼底掠过难以掩饰的震撼。
那哪里是星辰?分明是两条横亘天际的巨龙,紧紧的缠抱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
不知多长的龙躯盘绕如虬龙绞柱,金鳞在破碎的天光下泛着不朽的光泽,每一片鳞甲都似镌刻着太古铭文。
即便双龙早已没了呼吸,可那股镇压万古、凌驾众生的龙威,依旧如无形的巨山压在心头,让人生出“不可战胜”的本能畏惧。
两条粗若天柱的金链,深深贯穿双龙的天灵,锁链上斑驳的锈迹里,竟隐隐透着干涸的神血气息,仿佛诉说着一场远古的惨烈镇压。
而在双龙交织成的星球之后,两条神链的尽头,一座古老的殿宇静静悬浮在天宇正中。
飞檐如苍龙探爪,直指苍穹,斗拱雕梁间金光流转,似有亿万生灵的信仰之力凝结其中,散发出的光芒不仅刺破烟尘,更似能穿透时空,让人心神不自觉地沉沦。
刹那间,吴界仿佛被拉入了滚滚的历史长河。
他看见混沌初开时的神魔并立,看见诸天万界的仙佛低语,看见古之双龙拉着这座殿宇在星河之上巡游,所过之处,圣祖为之避让,时空为之凝滞。
庄重、肃穆、古老、浩瀚。
那股跨越了无数纪元的壮阔气息,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人忍不住想要俯首叩拜,生出无尽敬畏。
可只是一瞬,他的目光便被殿门牌匾牢牢吸引。
“帝尊行宫”
牌匾上四个古篆大字,金光炽烈如骄阳,每一个笔画都似蕴含着天地法则,透出“俯瞰众生、唯我独尊”的无上威压,仿佛那不是文字,而是神祗亲手刻下的“天命诏书”。
宫殿门前,虚空之中悬浮着一副对联,金光凝而不散,字字如雷,震得周围的空间都在微微震颤:
“梦幻生死长生帝,
古往今来我为尊。”
“好大的手笔……好狂的气魄!”吴界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敬畏的思绪在心间升腾交织。
这般狂傲到极致的宣言,竟敢直指生死轮回、古往今来,那自号“帝尊”的存在,究竟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强者?
竟能以一双真龙为辇,以锁链为枷,将如此巨大的行宫化作座驾?
他眉头紧蹙,目光如炬,反复扫视着眼前的每一寸细节。
金链的锈迹、龙鳞的纹路、殿宇砖石上细微的裂痕,甚至连空气中弥漫的古老气息,都真实得无可挑剔。
太诡异了!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潇湘华彩绝不可能束手,可若这一切都是假的幻境,又怎会连风吹过金链时的细微嗡鸣、龙血锈迹散发的淡淡腥气,都如此清晰可感?
他抬眸,再次望向那悬浮在天宇中的“帝尊行宫”,眼底的震撼渐渐沉淀为坚定。
“真假又如何?前路纵有千重阻碍,也不过是虚妄云烟!”
吴界这样想着,周身仙力再次凝聚,脚下虚空骤然炸裂,化作一道璀璨的光痕。
他身影如离弦之箭,逆着残存的气浪,毅然决然地冲向那双龙盘绕的星辰核心。
无论前方是神魔之怒,还是幻境陷阱,他都必将踏破迷障,一探究竟!
吴界的身影撕裂虚空,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仿佛时间在他脚下都成了滞缓的泥沼。
数十万里的距离,不过眨眼便被抛在身后,帝尊行宫那悬浮于九天之上的金顶,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宛如一颗悬于天穹的太阳,将整片星域都染成神圣的金红。
他眼中战意沸腾,指尖已能触到行宫外缭绕的仙雾,仿佛下一刻,便能踩着云阶,踏上那象征着至高权柄的殿堂。
可就在这咫尺之间,天地骤然生变。
无形的法则如巨网落下,空气瞬间凝固成铜墙铁壁,连光都仿佛被禁锢,扭曲成诡异的弧线。
吴界的身形猛地一滞,仿佛撞在了不可见的“天堑”之上,连缠绕双龙的那两条缠满古老符文的金链都未能触及,便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硬生生按在了原地。
脚下的星辰在震颤,双龙盘结的星球表面,龙鳞纹路微微泛起微光,像是沉睡的巨兽在悄然呼吸。
“嗯?”吴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抬眸凝望帝尊行宫,目光穿透层层金雾,试图窥破天机。
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又藏着几分执拗:“莫非……唯有踏龙而行,方能叩开这帝尊之门?”
他不再迟疑,周身真元轰然爆发,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长虹,裹挟着开山裂海的威势,再次冲向那金光笼罩的行宫。
可就在他足尖真正触碰到双龙星球的瞬间……
轰隆!
整个第二层光之世界都跟着颤抖起来!金光如决堤的天河,从双龙盘踞的星球表面猛然迸发,刹那间将天地染成纯粹的金色。
那光芒里藏着的,是跨越了万载时光的妖力,是巨龙生前傲骨与意志的凝结,是不容亵渎的禁忌之力。
一道道金色纹路在光芒中流转,宛如活过来的龙魂,带着远古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向吴界。
“身死多年,竟还有如此精纯的妖力?!”吴界瞳孔骤缩,心头狂震。
他在归墟台第一层苦修五十余载,一刻不停的打磨根基,将自身战力淬炼到极致,哪怕面对道君三重的强者,也敢正面硬撼。
可此刻,这股妖光却如洪流撞礁,将他那早已夯实的身躯横扫而出。
他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撞在胸口,气海神魂仿佛都被震得移位,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嘴角。
整个人如破布娃娃般倒飞出去,衣袍在狂暴的气流中撕裂,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摔落数十里之外。
他撑着地面站起,指尖深深嵌入仙金地面,染着血迹。
低头看时,方才触碰龙身的脚踝处,竟还残留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是被烙印上的禁忌印记,隐隐作痛。
抬头再望那双龙星球,只见龙躯盘结之处,金光依旧炽烈,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凡俗之躯,不可僭越。
那龙虽死,灵性未灭。
残存的意志如深渊中的寒冰,又似烈火中的精钢,带着不容置疑的傲骨,将所有试图踏足者拒之门外。
它曾是遨游九天的巨兽,哪怕只剩骸骨,也不允许凡俗踩在它的脊梁之上。
吴界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里的冷意却渐渐被更炽烈的火焰取代。
风卷起他染血的发丝,露出一双如寒星般明亮的眸子,里面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愈发旺盛的战意。
“让我绕道?”他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让我退让?”
一步踏出,大地龟裂,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是破裂的天地,在回应他不屈的意志。
他抬头望向那金光璀璨的双龙星球,声音如金石相击,穿透了狂暴的妖力余波,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中。
“做梦!”
下一刻,他周身仙力再次沸腾,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蛮力冲击。指尖凝聚起一道道凝练的法则之光,脚下的步伐踏出玄奥的轨迹,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星辰的脉动同频。
他要以自身之道,破这万载禁制,以不屈之魂,撼这巨龙傲骨。
帝尊行宫就在眼前,谁甘心,止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