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长安城里，朱雀大街上，年轻学子们已经聚集到了一起。
“我活了二十多年，二十文一张，三十文一张的纸，我都用过，用了二十年啊，读书二十年，我家田产没了，宅子没了，啥都没了。”
“如今五文钱一张的纸，刚出现，那两位公子，就被那些世家给扣下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兄台说的可是真的，我等了十年啊，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机会，我不是要说我比别人了不起，我就是想说，这世上的纸张，根本不值那个价。”
“就是，五文钱一斤米，三十文一张纸，这不是逼着咱们去当田舍郎嘛！”
在这个田舍郎还是顶级骂人称呼的时代，当这个词一出现的时候，旋风很快就出现了。
人群之中，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对视一眼之后，悄悄退到了众人身后，深藏功与名。
“凭什么咱们就天生得种地，他们就能读书？”
“就是凭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本来各路学子年轻气盛，一个个口号喊的响亮，突然有人喊出来这么一句，这直接兴致就变味儿了。
本来身为李世民最器重的武器——黑骑，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这些年轻人不闹事就行，他们一个个闹腾归闹腾，路过路边不小心碰到人家商贩的东西还知道帮人扶起来。
这哪里是闹事啊，这是讨公道啊。
陛下有旨，讨公道可以，打架闹事不行。
但当听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候，黑骑的几个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元日的冷空气。
尼玛，这些读书人不要命了吗？
这长安之中流血的事情，这几年还少么？
黑骑手握着最大的权利之一，那是李世民给的。
此刻，只是冷冷看着那些学子，他们的屠刀，轻易不会落下，一旦落下，那定然是跟世家有关系。
所以，比起这些读书人的愤怒，世家的行径，似乎更值得他们动刀子。
片刻沉默之后，年轻人们似乎尴尬了一些。
“诸位兄台，我们可以喊，但不能乱喊。”
“啊对对对对，兄台说的对极了，咱们的目的，是救那两位公子，让天下读书人读得起书，用得起纸。”
“可不能乱说啊，方才那一刻，我腿都软了。”
“谁说不是呢，我屁股都夹紧了……不是，谁他么尿裤了。”
卢氏祖宅，阴沉不定的世家家主聚集在一起，脸色凝重。
“难道，这是陛下对我等动手了？”
“不应该啊，这两个毛头小子，他们懂什么？”
“正因他们不懂，所以陛下才要借助他们敲打我等，这五文钱一张，着实有些过于砸锅了。”
“几位，为何不谈谈崔烈的事情？他……”
“可惜了。”
“我等都为崔烈惋惜啊，只是，心中更放不下生意啊。”
此时，卢氏宅邸之中，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好消息，他们有意识了，认为程处默和长孙冲的出现，这五文钱一张的纸的出现，那就是陛下对他们的敲打。
但他们不怕，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过去几百年皆是如此，难道到了大唐，就要改变吗？
坏消息是，他们的意识，完全错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就是一次悄然发生的变革，根本没有过于在意。
就像工业革命的时候，那些没有在意的马夫。
坚船利炮出现的时候，清政府没有在意。
历史就是循环往复的，此时的豪门世家，也并没有过分在意。
损失一些钱，让李世民出出气，未尝不可。
“忍一忍，吃亏是福啊。”
“其他地方的生意正常就行，去年的长安不太平，今年或许更难熬，但陛下毕竟力量单薄，天下都是我等的人，这纸张，终究还是要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他们根本没想过纸张工艺已经革新。
此时，朝堂上衮衮诸公，叉腰撕扯，胡子翘起，面红耳赤，嘶吼连连。
宛如菜市场。
“陛下，此等行为，一定要严加惩治啊。”
“是啊，这样的行为不加节制，他日税收怎么办，五文钱一张的纸，看似利好天下学子，可他们这是竭泽而渔啊。”
李世民不动声色，对于朝堂上吵架这件事，他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甚至，前段时间魏征并不在长安，吵架少了，他还觉得少点味儿。
“哦，朕知道了，诸位爱卿，你们还有其他看法没？”
这意思还不明显？
那意思就是说，有其他想法，快说，尤其是反对的意见。
房玄龄明白李世民的心思，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此时，牛进达一马当先，口水甩了一地。
“陛下，臣有想法。”
“臣早年间很想读书，可奈何家里穷啊，读不起，若是当时有这五文钱一张的纸，咱别的不说，肯定比辅机有学问是不是。”
长孙无忌正在眼观鼻鼻观心，想想今日正午吃点什么，毕竟大过年的。
突然就被人给踢了一脚一般。
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牛进达。
不是，你这个老牛精，你说自己也就罢了，你提我作甚？
关键是，你说的也不对啊。
寻常人都说你不识字，那他娘的不知道是哪里的说书人胡编乱造的，谁还不知道你祖上也是官宦之家，饱读诗书。
不过长孙无忌刚想反驳的时候，就看到了李世民那双锐利的眼睛。
陛下心中有火气啊。
“咳咳，老牛，你说的对啊，当年若是有五文钱一张的纸，天底下读书人得多太多了。”
长孙无忌也不理会长孙冲和程处默这俩小辈，朝堂上，这俩夯货在角落里是死是活他管不着。
毕竟，现在长孙冲也是皇家驸马，那跟陛下是一家人。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这五文钱一张的纸，他们能坚持多久？他们根本不赚钱，这秩序，乱了啊。”
“年轻人，别嘴硬，哪怕再有什么矛盾，吃点小亏，吃亏是福啊。”
长孙冲和程处默窝在角落里，听朝臣讨论，早就昏昏欲睡了。
此时听到吃亏是福四个字，程处默梗着脖子看向那人。
“那我祝你福如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