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版后的卤帮菜，生意愈发红火，雇了四个服务员都应接不暇，看样子还得加派人手。
老板厨艺精湛，做出的菜肴色香味俱佳，但凡尝过的顾客，无不赞不绝口，还自发地将这家饭店推荐给身边亲友。
时间一长，卤帮菜的生意竟能与隔壁的广聚财分庭抗礼。
论利润，卤帮菜更是遥遥领先。一方面，食材是老板亲自深入村落精挑细选而来，质优价廉；另一方面，饭店由自家老房子改建而成，无需承担房租这一沉重开销。
反观广聚财，店面占地霸道，侧面还修了堵围墙向外延展，生生挡住了周边铺子，唯有左侧过往的客人才能瞧见。
铺子大，租金自然不菲，一月五万有余，再算上水电气费与人工成本，开支直奔十万而去。
店里用的虽是成本不高的预制菜，奈何味道欠佳，只能指望靠高档装修招揽顾客，又在这上面砸了一大笔钱。
至今连成本都没收回来，老板起早贪黑、忙忙碌碌，一个月下来也仅仅能维持个不亏本的局面。
广聚财的老板妄图通过打价格战挤垮隔壁卤帮菜馆，只可惜事与愿违。
卤帮菜这边来了个聪慧的女军师，一番巧妙运筹，让饭店枯木逢春，再度热闹非凡。
更让广聚财老板窝火的是，不少顾客在卤帮菜买上一堆盒饭，径直跑到他店里用餐，一大桌子人就点一盘预制菜，权当是买座位的花销，点了又不动筷，搞得他满心愤懑：“这还不如直接收座位费呢，热菜都白白浪费了！”
眼瞧着广聚财已是强弩之末，若压不垮这条街上最后一家竞争对手，就没法涨价，此前的巨额投入都将付诸东流。
无奈之下，老板竟觍着脸跑到卤帮菜这边商量：“你这三十块钱随便吃，太离谱了吧？哪有这么打价格战的，你这么搞，别人还咋做生意啊？”
他本以为能拿捏卤帮菜年老的店主，没成想店里多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虎背熊腰、气场慑人，一个能言善辩、机智过人。
张开妍镇定自若地回应：“这不是跟您学的嘛？您家广聚财，一只烤鸭才卖三十多，这年头，活鸭子都不止这个价。”
广聚财老板顿时面红耳赤，自觉理亏，转而说起求和的软话：“咱们这么干，谁都赚不着钱。
我签了十年合同，你要是硬扛，我也没辙，大不了就耗着呗。
我琢磨着，这么耗下去没意义，纯粹便宜了旁人，要不咱俩商量商量一起涨价，行不？”
张开妍莞尔一笑：“我们这就是个小本生意，够糊口就行，眼下生意刚有起色，也不想折腾太累。
再说了，您那广聚财可是大饭店，生意看着也挺旺，这条街吃饭的人多，大家都有的赚。
做人得知足，我们小店就算全天爆满，挣的钱和您比，那也是九牛一毛。”
广聚财老板见说不过，心知赶不走他们，自家大饭店又没法涨价，每日忙得心力交瘁，还挣不了几个钱，可前期投了那么多，又舍不得放弃。
待他离开，张开妍立刻转向卤帮菜店主，神色关切地叮嘱：“您可千万别被刚才那人的可怜样给糊弄了，跟着他的节奏走。想当初您饭店生意不好的时候，他可从未想过拉您一把。”
一旁的黄通打趣道：“哟，不错嘛！昨天还教育我别以暴制暴，今天怼起这恶人来，嘴皮子可够利索的。”
张开妍微微一怔，解释道：“小孩和大人不一样，救一个大人，代价太大了。”
说到这儿，张开妍不禁陷入沉思，既然拯救一个成年人都如此艰难，成本高到难以承受，那千千万万身处底层的人又该如何救赎？
科技进步到许多工作无需人力，可社会上仍有大批被金钱至上观念压榨得疲惫不堪的人，这些身负人性弱点、自私自利的成年人，究竟该如何拯救？又该从何处入手？
还没等张开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一位年轻的幼师带着一群小朋友前来吃自助。
“您好，请问这儿能包场吗？都是小朋友，我们想在这儿办个自助餐活动，听说你们家菜特别好吃。”
张开妍连忙招呼：“您带小朋友们去后堂吧，前边人多，架子又高，小孩子不方便拿菜。”
没想到，饭店的名气都传到小朋友耳朵里了。
一时间，店里涌入大批小朋友，喧闹声此起彼伏。
不过，这位幼师教导孩子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
“谁能算出三乘以二等于几，就能吃到这盘菜里最大的排骨哟！算不出来的，就只能吃蔬菜啦。”
“小朋友们，你们要记住，这世界就像这一盘菜，能答对题目的孩子，就能第一个吃，等他吃完了，第二个答对的才能接着吃，轮到第三个的时候，说不定就只能喝汤咯。”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呀？”
孩子们扯着嗓子齐声高喊：“拼命努力，不当人也要当第一！”
张开妍听到这口号，差点惊掉下巴，赶忙走到后堂质问：“他们还都是小孩子啊！您怎么能这么教呢？什么叫拼命也要当第一，这不是在教唆孩子们相互仇视、恶性竞争吗？”
幼师不慌不忙地解释：“我们这是私立幼儿园，教育理念就是让孩子从小接触现实，这都是应家长要求调整的教学内容。您瞧，就说这外面，一个职位多少人争抢？远的不说，这条街以前可是羊礼市最出名的小吃街，现在就剩两家店了，以后说不定就只剩一家。不拼命争第一，在这优胜劣汰的世界里，怎么生存下去呢？”
张开妍心里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她自幼接受的是截然不同的教育，实在无法认同这种理论。
幼师继续补充道：“现在教的孩子还小，不太能听懂，等他们再大些，还有别的课程。”
“教他们如何损人利己、不择手段，还有心狠手辣、脸皮厚，两面三刀、落井下石。”
“没办法，以前那种天真的教学方式，培养出来的成年人连工作都找不着。家长们已经对那一套失望了，他们只想让孩子别走自己的老路，不再吃自己吃过的苦，至于童年、青春啥的，他们不在乎，就盼着孩子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不被淘汰。”
“对了，这套现实学科可是那位叫王友胜的成功人士开创的成功学，现在可火了，我建议您也去听听，对您做生意有好处。”
张开妍呆立原地，只觉得这世界仿佛在眨眼间变得陌生无比，一旦自己的三观跟不上时代，似乎就再难有立足之地。就如同往昔的邮差、巫医占卜者，当所有人都信奉科学时，他们这些从业者，要么改行，要么饿死，根本无人在意他们的死活，只能随着自己所学的技艺，被时代的洪流无情淹没，消逝在岁月之中。
原来，人类社会的筛选与淘汰机制，从很久以前就悄然启动，从未间断。
黄通端着刚出锅的热菜走进后堂，幼师瞧见他，脸色骤变，下意识地轻声唤道：“黄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