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什么施主?和尚，还不快松开你的手。”
红衣美人挑眉，他的目光落在脚踝处的大手上，红唇微起。
闻言，摒尘松了手，他注意到美人被自己捏过的脚踝留下两道明显的指痕，眸色幽深，恍若深潭古井的眼溢出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施主，抱歉。”
“一身蛮力的秃驴。”
娇横的美人盯着指痕，没好气的说道。他将衣袍下拉，遮住自己的双脚，整个人儿蜷坐在香案，望着僧人开口。
“喂，和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施主的容貌不该由我等出家之人评判。”
摒尘移开视线，他没有对上那双清润灵动的狐眸，只是将目光落在一盏燃烧的香油灯上。
“让你回答我好不好看，很难?”
美人不依不饶，他跃下香案，赤裸的雪足踩在地面。
清甜的香气袭来，像是游走的艳蛇，从僧人的耳尖滑落到胸膛，再从胸膛抚向小腹。
摒尘垂下的睫羽微缠，他余光瞥见人儿染上灰迹的双脚眼色微顿，磨捻佛珠的动作随之一停。
“施主，地面湿冷。”
“我不怕冷。”
红衣美人绕着摒尘转圈，他一边说，一边扬起轻薄的长袖掠过僧人的脸。
“施主，贫僧需要静心打坐。”
摒尘闭上眼，他话落，手指拨动着佛珠。却不曾想，怀里忽地一重。
“和尚，你叫什么？”
美人环住僧人的脖颈，淡笑着开口。他柔弱无骨般贴在男人看似单薄的身体上。一张清魅的脸扬着，露出纤弱漂亮的脖颈。
“法号摒尘。”
摒尘的视线从人儿的脖颈转落到笑意盈盈的眸子，开口道。
“我是璃，摒尘师父。”
美人保持着挂在男人身上的姿势，启唇回应。他淡粉的指尖探出，从僧人的黑眉滑落到眼尾。
“璃施主。”
摒尘像是没有感觉到人儿在脸上的挠弄，他的神色不变，依旧是一副冷淡平静，超脱俗世的模样。
“又是施主，你这和尚好生无趣。”
美人说着，就从僧人的怀里离开，他站起身，看着男人头顶的几道戒疤，低喃了一句“真难看。”
听到人儿的话，摒尘眼底的幽暗如同冰封已久的黑泉微微融化了点流水在其中转动。
他垂下眼帘，不作回应，只是转动佛珠的节奏快了那么几秒。
世有传言，蛮山兰若寺有大妖出没，该妖性情狠辣，力量强大，最喜饮血吃人。
凡是进入寺内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捉妖师都进了它的肚子，撕尽血肉，吐出骨头，成为荒林中的一具冤魂。
但现在怎么看，都仅是一只脾气坏点的小狐狸，并非力量强大的恶妖。
摒尘想着，再次向四周看去时，就发现小狐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庙堂内只剩下他还有刚进来时所见的壁画、油灯。
一夜平静，僧人再次睁眼，天边已经大亮，庙宇中的油灯也熄灭。
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寺庙大门向外看。
是枯瘦狰狞的黑树林和惊起一片的鸦群。还有密密麻麻，快要长到人头顶的各种杂草。
也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更久。
僧人才收回视线，回到庙内，开始收整自己的东西。
自从三年前，收养摒尘的老和尚死去，他就开始四处游历，顶着战乱和天灾去收伏那些嗜杀成性的精怪。
而那些精怪因为吃了人，常常都很强大。于是，摒尘受伤就成了常态。
最严重的一次，他几乎被掏进心脏，饮干血液。要不是老和尚留下的金钵在滴入他的血液后，突然放出佛光将那个妖怪绞灭。
只怕，摒尘就会当场死去。
不过，就算躲过了妖怪的必杀一击，他也受伤严重，硬是熬了大半年才恢复。
但，从那以后，摒尘就发现，他受伤后开始拥有自愈能力，并且自愈能力随着再次受伤而加强。
僧人的东西不多，昨夜也仅是拿出了蒲扇打坐。
所以几分钟后，摒尘就背上木箧，拿起木棍，像来时一般打着杂草，一步又一步往外走。
“大人，就任由他这么走了?”
看着摒尘离开寺庙，法则书有些焦急。
这个世界的墨与其他世界的不同，一共两道分身，是为极善和极恶。两者都属于该天道孕育的能量支柱，相互制约，相互平衡。
其中捉妖师摒尘为极善，蛇妖墨澜为极恶。
但在后期，摒尘由极善转为极恶，于是双恶催发加剧了所有生灵的恶念，从而导致秩序崩坏。
所以，璃尘不仅要扭转摒尘善恶的转结点，还要培养一个新的潜力支柱，才能稳定世界，并顺利带走墨。
当然，这原本并不困难。但问题是，摒尘已经开始转变，并且极度排外，内心的戒备心很强。
那么，在这里，就需要神明主动靠近一次，去走进僧人千疮百孔，彻底上锁的的心房。
“他会回来。”
璃尘启唇，一双眼倒映出僧人远去的背影。
“要是这家伙不回来，等到极恶分身发现大人的存在，他只怕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你。存在的问题更不能解决。”
法则书有些忧心。
此刻，神明作为寄居在壁画中的狐妖魂魄，也受规则影响，因为妖魂虚弱，白天无法显现身形，夜晚即使出现但不能离开壁画太远。
所以说，僧人要是一去不复返，神明最后只能被受伤跑到这里来的极恶蛇妖占据。
而既是极恶，哪还能像之前的那些世界，分身之间还能勉强共处?
“天道提供的时间上，这时的墨澜还在率领军队攻打姜国。”
“小则，他不会那么快过来。就算事情到达了如你所说的那个地步，也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
璃尘知道，法则书在面对有关自己的事时，总是会忧心许多。
“大人，我知道你可以解决，我只是不想事情变得那么麻烦，希望你可以早点离开，尽快返回归墟。”
法则书怎会不了解自家神明大人的能力?
他只是觉得创世神离开归墟太久，一旦上神域发生暴乱，作为规则书之灵，它无法兼顾归墟之地的秩序维持和神明的安危。
“上次，我遇到玉澜枫时，明明已经将他的本体捕获，却还是让他跑了。所以，上神域的背叛者还存在。”
法则书说到这里一顿，接着补充。
“大人，我记得有个丑东西跟我说过一句话，你是创世神没错，但神明也会累，也会需要休息。”
“我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恢复有可能让你受伤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下世的。”
“再说，按照玉澜枫所言，几个小世界的毁灭根本就不能与……”
法则书的话戛然而止，它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了什么不该产生的想法，语气渐弱。
“…大人。”
“勿要忧心，小则。你先回去。”
璃尘微蹙起眉，他似乎从法则书的言语中确定了某个猜想，于是紧随了一句。
“听话，一个纪元的周期结束前，不要再离开归墟联系我。”
“记得，你的分识还在我这里，如果有情况，随时可以交流。秩序书灵本就容易受到斑驳的杂念影响，小则，你已受到污染。”
听到神明的话，法则书虽然不想承认但知道那是事实。
它确实变得有些不对劲，出现了很多不该有的念头。
“…大人，我在归墟等你。”
最后，法则书没有说别的。它很快抽离了自己的主意识，化作一束光，返回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