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得好,‘卧薪尝胆’。
寄人篱下之时连苦胆都能吃得下去,这等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短短刹那,婋殿下想了许多,正要伸出另一只手时,她忽然想到自己既没有复国的大业也没有与人一争的资本,她现在活着,不过是为了死得更晚些,干嘛还要遭受这等羞辱?
她试探着去承接,故意将手指浸入其中,满脸为难道:“热水怎能漱口?”
梁衡闻言眉头微皱,疑心顿起,他下意识护住胸前,生怕眼前人是装瞎。
“是热的吗?”他假装疑惑,向前迈进两步,见那双滞在空中的手微微抬起,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你看得见!”
嘭——
他怒吼的同时,院中的大门也一同发出震响。
来不及多做思虑,婋殿下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木瓢,警惕地面向门口。
她右眼横扫过窗面,细数着越聚越多的火光,顿感不妙:“你的人?”
“我哪来这么多人?”梁衡迅速披上外袍反驳道。
刹那间,火光止动,来者之训练有素已经证实了他们绝非叛党,但这并不能让婋殿下放下戒备。
“殿下,下官来接您了。”
屋外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没等婋殿下出口辨认,只听梁衡率先发问:“姨母?!”
“姨母?!”婋殿下不可置信,“这分明是杨掌事!”
她的心中一团乱麻,为什么杨玉枝会变成‘长孙公子’的姨母?!这不就代表着这群叛军与杨家早有勾结,那她落入叛军之手饱受折磨,难不成是江绾的授意?!
不可能!
婋殿下下意识地抽噎了两声,就算她的母亲利用她收拢权势,也绝不可能让她陷入这等境地,而今唯一合理的设想,便是杨掌事早已与昭阳同流合污。
可如此推算,昭阳为何会与叛军纠缠呢?她早已是储君,深得陛下宠爱,日后继承皇位顺理成章,没有理由叛变啊......
“杨掌事?”梁衡一头雾水,他刚想上前,却被婋殿下一把拽住了手臂。
“还想活命现在就随我走!”她语气笃定,毕竟这事赌不得,一旦证实昭阳真的与叛军有关联,那她们连陛下都不会放过,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婋殿下奔向后门,却见那里也火光冲天,正当她犯难时,只听梁衡说道:“屋中有地道。”
机关挪动,不起眼的角几之下,赫然出现了一方幽黑、寒冷的通道。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拿起火折与蜡烛,毅然决然地踏入其中。
地下没有日月,直到残烛燃烬也未听到追赶声时,婋殿下才开口问道:“你说你是长孙家的公子,那为何会认杨掌事作姨母?”
见身旁人不答,她又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毕竟如果你是长孙家的人,怎会入狱又轻易反叛家主,还撇下亲人独自带着俘虏叛逃。”
听见脚步后撤,婋殿下猛然抬手向前,早早她藏在袖中的柳枝顺势滑出,直直抵住了梁衡的脖颈。
可梁衡也不遑多让,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短刃,抵在了她的腹间。
“你不妨先告诉我,屋外叫门的人,为何会是杨掌事?”
“我还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是你姨母呢。”
二人气息交互一瞬,默契地撤下了手中戒备。
梁衡点燃另一支白烛,率先坦然:“我本姓梁,在家人获罪之时侥幸逃生,钱老爷求子不得,待我还算宽厚。”
“从小,便有位自称我母亲旧友之人出入钱府,对我关照有加。长孙凌云起义之时前来拜访过钱老爷,这事她也知道,她还告诉我不要忘记仇恨,怂恿我参与其中,你说她是陛下身边的杨掌事,你可听得真切?”
“当然。”婋殿下嗤笑道,“她自我记事起便跟在陛下身边,经年累月游走于我和储君之间,她的声音,她的自称,我怎会分不清?”
“那她又为什么会怂恿我加入叛军?”
婋殿下垂眸,思虑半晌,分析道:“或许,她是与储君勾结,想要推翻陛下。”
如此,以她对她母亲的了解,身边人要是有异心,她一定比谁都清楚。而她母亲既然知道还要派她前来的话,必然是想要以此历练她。
只要她揪出储君通敌的秘密,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推翻赵氏一党。
可这绝不可能,因为假设她的母亲清楚全局,那必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不然也太过无情了些。
“入城后,可是你的姨母在接济你?”
见梁衡迟缓地点了点头,婋殿下又道:“她可有告诉你,把我交出去,你就可以免于一死?”
“不,”梁衡试探着反驳,“她说钱家受此牵连危在旦夕,除非我能拿到长孙家手里的那封诏书,否则涉及此事之人都难逃一死。”
“那就对了。”婋殿下喃喃。
比起相信江绾知晓全局,她更愿意相信江绾也半知半解,这样杨掌事参与其中为的就是长孙家那张反叛的诏书,而不是要顺势除掉她以保昭阳上位。
更何况,是她自己与长孙凌云的叛军狭路相逢,这是她的决定,并没有人左右。
婋殿下微微挑眉,如果这样想,那杨掌事岂不是真的来接她的?可她已在慌乱之中选择了逃离,如今要是想回去,就得拖着伤体与面前这个有凶器的人搏斗,胜算熹微啊。
“储君要反。”她笃定道,试图编出一套合理的说辞蒙混梁衡。
“她入城后并不急着找我,而是先接济你,那便代表着她想要确认我的方位然后自己下手,同时支开你去寻长孙家的诏书,有了诏书,她们造反也就更名正言顺一些。”
“我的老师曾经说过...”
“杨掌事是陛下的表姐,怎么会为储君做事?莫不是陛下不想要你...”梁衡打断道,反正无论来者是向着谁,这身份做实了就断然不会是向着他,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利用好眼前唯一的筹码。
“此行是我一意孤行,误打误撞与叛军撞上,陛下也不知我会落入敌手啊。”婋殿下反驳道。
梁衡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焦急,继续引导:“那殿下为何会一意孤行,我记得勇武侯是主帅,殿下应该随着她的呀?”
婋殿下微怔,她不能告诉梁衡是前方换将勇武侯心生怨怼,毕竟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带着她回去向长孙家‘负荆请罪’,这等消息要是流出,难免长孙家会设计挑唆勇武侯叛变。
“你如此说,倒确实是像有人指引。”
她顺势应下,梁衡没有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二人相视无声,互相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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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下去搜第三趟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又一波士兵从洞口上来,气得白斐然不禁握紧了刀刃。
“既然叛军已经清缴,为何不昭告天下,梁家逆贼知道复仇无望必然会将人乖乖交出来以求从轻处置。”她转头向一旁的玉枝埋怨道,毕竟令二殿下身陷囹圄的是她,回去受罚也一定会是她。
“各处城中已经部署得当,只有按住消息,他们才会因为恐惧城外的叛军而选择去城中躲藏。”玉枝语气平静,她派人搜寻过,满屋之中除了她交给梁衡的两份路引消失不见了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万一他选择去寻叛军呢?若是得知了叛军已经获罪的消息,二殿下可就更加性命垂危了。”
“不可能。”玉枝反驳道,“找到合适的人交出筹码他尚且有生还的机会,而找长孙家,那就必然会被卸磨杀驴,这些他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就算你我不容他,万一殿下容他呢?”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