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露……”童姥唇间低喃，似叹似嘲，声音轻得如同寒夜落雪，转瞬消融在晨风里。曾几何时，那西夏皇宫里娇怯怯的公主，不过是一株依附庭阶的弱柳，如今却已执掌灵鹫宫，更将北冥神功修至如此境界。
前日寒玉窟中，童姥静坐调息时，忽觉一缕清寒真气自灵鹫宫后殿石洞幽幽飘来，如冰泉暗涌，又如月下松涛，分明是北冥神功即将突破的征兆。童姥指尖微颤，心底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
长生之谜，尽在那块上古奇玉之中，而唯有北冥神功大成者，方能引动其中玄机。她手中这最后一枚九转还阳丹，若赐予李清露，或可助她一臂之力，参透北冥真意；若留为己用，或许还能再助自己突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以图后计。
童姥垂眸凝视玉瓶，忽而自嘲一笑。
——纵横江湖百年，杀伐决断从无迟疑，今日竟为一枚丹药踌躇至此。
当真是……老了么？
寝宫内的寒气在童姥周身凝结成霜，她却浑然不觉。若是从前，她绝不会为这等事犹豫半分。灵鹫宫上下，谁敢违逆她的意思？可如今……
“尊主，您要的雪莲茶。”竹剑捧着青玉茶盏立在门外，指尖被寒气激得微微发颤。她总不明白，为何最近每次近身伺候时，姥姥周身都凝着化不开的寒意，连盛夏时节都能呵出白雾来。
“搁着吧。”童姥缓缓睁眼，寝宫内冰晶般的寒气瞬间消融，唯有案几上的茶盏还蒸腾着袅袅白烟。她目光扫过低垂着眼睑的竹剑，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叩：“灵鹫宫不养闲人，你们宫主破关在即，你要上点心！”
“是！”竹剑仍低垂着头，却敏锐地察觉到殿内寒意稍减。姥姥的语气虽仍冷淡，却比往日少了几分肃杀。她心中微松，声音也轻快了些：“石嫂日夜守在洞口护法，奴婢每日都会去送灵药和饭食。石嫂说，宫主气息越发浑厚，不日便能突破！”
童姥闻言，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敲，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她抬眸望向殿外风雪，淡淡道：“既如此，你便多留心些。破关之时，天地灵气动荡，莫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竹剑连忙应下：“奴婢明白，定会加倍谨慎！”
“好！”童姥端起茶盏，热气氤氲中，她仿佛看见李清露那双澄澈的眼睛。这孩子跟着自己的时间不长，但骨子里却倔得很，和那李秋水很是相似，但比起李秋水更有野心。
......
这一日，石嫂如往常一般盘膝坐在灵鹫宫后殿的石洞外，横剑于膝，为闭关的李清露护法。暮色渐沉，山风掠过石壁发出呜咽之声，她忽然感到膝头佩剑微微震颤，剑鞘与剑身相击，发出细碎的铮鸣。
石嫂猛地睁眼，只见石洞缝隙中溢出缕缕白雾，竟如活物般贴着地面游走。她伸手一触，那雾气骤然缠上指尖，体内真气竟不由自主地向雾中流去。“这是北冥神功的吞纳之力吗？”石嫂心头一喜，急忙撤手后退三步，佩剑已“锵”地出鞘半寸，“宫主这是要突破了！”
“阿青！速去禀报童姥与竹剑姑娘！”石嫂头也不回地厉喝，身后树丛里立刻传来窸窣脚步声。
石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整片山崖都跟着剧烈震颤，碎石簌簌滚落。石嫂单膝跪地，五指深深插入岩缝才堪堪稳住身形。她惊骇地望向石门，只见那道缝隙中正透出诡异的幽蓝光芒，忽明忽暗的节奏宛如巨兽的呼吸。这光芒每亮起一次，周遭空气便随之扭曲，竟形成肉眼可见的旋涡。她突然想起三日前童姥的叮嘱：“清露丫头若现'鲸吞'异象，切记退至三丈开外——北冥神功发动时，连洞外飘落的雪片都会化作精纯真气被吸进去！”
石嫂心头大骇，急忙运功想要退开，却惊觉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竟动弹不得。更可怕的是，她体内真气竟如决堤之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经脉向外倾泻，朝着石洞方向疯狂涌去。她咬牙催动全身内力想要抵抗，可那幽蓝光芒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力，越是运功，真气流失得越快。
石嫂额头冷汗涔涔，只觉丹田内真气飞速流逝，四肢渐渐发软。她心中又惊又怒，暗想：“再这样下去，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我这四十多年的功力，怕是要被宫主吸得干干净净！”
“意守丹田！”一道苍老却凌厉的喝声骤然在耳边炸响。石嫂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被一股浑厚劲力向后拽去。她心头狂喜，这熟悉的霸道手法，正是童姥的“凭虚御风”！身形飘退间，她慌忙收敛心神，将几欲溃散的真气死死锁在气海。余光瞥见那道形如处女的身影挡在前方，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竟在身前筑起一道无形气墙，将那诡异的吸力硬生生隔断。石嫂踉跄落地，这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多谢尊主救命之恩！”石嫂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双膝重重跪在碎石地上，额头触地行了个大礼。她声音发颤，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带着深深的后怕——方才若非童姥及时出手，她这身修为怕是要尽数化作他人嫁衣。
童姥白皙光滑的手指间还萦绕着未散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真气，乌黑的长发在幽蓝光芒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冷哼一声：“起来吧，清露丫头这次'鲸吞'来得比老身预料的还要凶猛，看来这次清露这丫头闭关收获不少！”
石嫂踉跄退到岩壁旁，胸口仍因真气激荡而隐隐作痛。忽觉衣袖被人轻轻一扯，转头便对上了竹剑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竹剑未出声，如今这情形不容大家寒暄，竹剑将一粒冰凉的玉露丹塞入她掌心，指尖在她腕间快速写了“调息”二字。石嫂会意点头，咽下丹药时喉间泛起熟悉的薄荷凉意——这是灵鹫宫特制的镇气丹，专治内力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