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遵没急着答。
他慢慢走到窗边，双手插兜，看着外头。
潘经理赶紧跟过去。
窗外，是升华集团科技园——这庞然大物，像块磁铁，吸得周边高楼拔地而起，路边全是招牌、咖啡馆、便利店、充电桩。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你看看，外头那些车，”佘遵淡淡开口，“开的是啥牌子？啥档次？”
潘经理一愣：啥意思？这跟咱谈的有半毛钱关系？
他顺着佘遵视线扫了一圈——路上跑的，清一色的国产紧凑型、家用车，连辆像样的豪华车都少见。
“这些车，开的都是普通人。”佘遵声音低了点，“是撑起这个国家的人。”
“你说，为什么上面对我们垄断跑车、超跑、豪华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潘经理脑子“嗡”了一下。
他喉咙动了动，试探着说：“……是说，咱们不能碰那些跟老百姓吃穿用度挂钩的行业？”
“对了。”佘遵点头，“豪车？有钱人玩的，买的人连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咱垄断了，没人会跳脚。”
“可要是我们自己去搞十万块以下的家用车呢？”
“你觉得，老百姓选车，是更信咱们，还是信那些小厂？”
潘经理没说话，心里已经炸了。
当然信咱们啊！品牌响、技术硬、服务好——谁还跑去买那些五年前技术的国产品牌？
“问题不在这里。”佘遵接着说，“咱们没有零配件供应链，没有销售网络，没售后体系。
真要做，钱得砸进去几百个亿。”
“钱花了，车卖出去了——可你知道最后会咋样吗？”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
“产能过剩。”
“你一卖好，别人就活不下去。
几十家车企，一家接一家关门。”
“到时候，满街都是我们家的车，全国九成的家用车市场都是我们的。”
“你说，上面会不会半夜给我打电话？”
潘经理嗓子发干：“……会。”
“约谈？那都是轻的。”佘遵冷笑，“更狠的是：查账、换人、追责。
我们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名声，一夜崩塌。”
“你以为你真就想当个小透明，守着自己那点利润？”
“别骗自己了，你心里，是不是想着——等这摊子做大了，咱也能干到行业老大？”
潘经理低下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心里的话，被戳得透亮。
他确实想——想当头把交椅，想让所有人记住“升华汽车”四个字。
可现在，他突然怕了。
一旦迈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是你不想扩，是你根本停不下来。
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你抽了第一根烟，接下来，你就戒不掉了。
佘遵看着他，叹了口气：“你明白了吧？不是咱舍不得钱，是这盘棋，下不起。”
潘经理终于抬起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佘总……我明白了。”
他深深鞠了一躬，像把刚才的自负、贪婪，全埋进了地里。
“我不再提下场搞家用车的事了。”
“再也不提了。”
佘遵没笑，也没应。
他转身，端起桌上那杯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窗外，夕阳正好，车流如织。
普通人的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轰鸣里，安静地往前走。
他们，不该是猎物。
这才对嘛！
谁闲着没事去跟那些低端车、中档车死磕啊？技术门槛低得跟自行车一样，赚的钱还不够交电费。
你看看咱们升华现在的设计，哪一块不是钞票往怀里堆？那才叫真赚钱！
我可不是傻子，自家的利润往下降，我还能躺着笑？
“你别愁，今年利润不但不会掉，搞不好还能冲新高。”佘遵拍了拍潘正成的肩，“你想想，他们那群人为了抢地盘，肯定疯狂砸产量。
车一多，发动机和变速箱还不得疯了似的要？咱们这叫——躺赢。”
潘正成点头，嗯了一声，啥也没说。
佘遵看一眼他那副闷葫芦样，心里门儿清：这人心里那根刺，还没拔。
但他也不想多管。
人家的烦恼，自己操哪门子心？
转身，走人。
潘正成在佘遵出门后，也跟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他连口水都没喝，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两个小时不到，事儿全安排妥了。
第一步：砍了那些暗地里偷技术的车企的配件供应——发动机、变速箱，一概限量。
这招一出，立马炸了锅。
不到一天，七八家车企的采购经理集体杀到升华总部，脸都绿了。
“潘经理！怎么回事？突然断供？你们是想逼死我们吗？！”
一个个拍桌子瞪眼，跟被抢了家似的。
潘正成坐在会议桌那头，看着这群“受害者”嘴皮子翻飞，心里一阵反胃。
你们偷东西偷得还不过瘾，现在倒成受害者了？真当咱们是瞎子？
他没立刻揭底，冷笑了一声：“产能紧张，正常调整。
有啥大惊小怪的？”
“调整？你糊弄鬼呢！”一个瘦子直接跳起来，“上个月我们还按量拿货，咋这会儿就‘紧张’了？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潘正成没说话，低头看了眼手表。
你们这些打工人，真以为自己知道啥？董事会下的单，你们连影子都摸不着。
偷技术那事儿，连你们老板都未必敢说，你们倒好，来这儿嚷嚷？
“我说减少就是减少了，你真要问为什么？”潘正成抬起头，眼里没火，但字字像刀，“你们自己心里，没点b数？”
话一出口，对面全愣了。
啥意思？
你们断供，问我们干嘛？我们才是受害者啊！
两边完全在两个宇宙聊天。
这些采购经理更委屈了：这哪是调整？这是欺负人！升华仗着自家底盘大，拿咱们当韭菜割！
“你们这么搞，就不怕国家监管找上门？！”
“哟，现在倒知道讲法律了？”潘正成冷笑，“我给你们脸，是情分。
你们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偷我们技术？装什么纯情小白兔？你们那点小动作，我们连记录都备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