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尘埃漫无目的的飘散在空气中,呛鼻的粉尘刺激得我直咳嗽,尘埃尚未落定,一种愤怒的野性气味已经顺着我的呼吸道直入到我的大脑里,伴随着高亢的鸟叫声逐渐来临的,是一波急促的气流,这波气流恍如风暴,呼啸着将漫舞在我们眼前的飞沙走石尽数扫向一方。
宁子初将他的灯高举过头顶,耀眼的黄色灯光将通天口四周的环境普照得一览无余,这时我们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通天楼的残骸上空不停地盘旋着,正如我嗅觉所提示的那样,尽管我并不能看清楚那只庞然大物的模样,但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狂野那气味,每分每秒都在向我证明,此兽必然是一只巨大的鸟类。
“别冲动,你们都别冲动!”
李沁春背对着我们挥动着双手大喊道。
此时李沁春把脑袋抬得高高的,而他的目光已经全然放在了其头顶上方盘旋着的大鸟身上,我走到他身旁瞧了瞧,发现这老家伙那看向大鸟的双眼里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恐惧和敌意,其苍老的脸上反倒还挂着一抹笑意,仿佛飞旋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令人胆寒的怪物,而是一个时常能与他见上面的老朋友。
大鸟的叫声愈发愤怒,李沁春见状立马在其举向高处的双手掌心上催发出两缕鲜艳的翠绿色气体,这气味儿和之前李凤桐给李木兰和南宫蒲拉架时其双手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儿很像,都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无论是谁,亦无论大伙儿此时的心境如何,只要一闻到,其内心必然会不由自主的变得安定下来。
“这是抚心蛊”,李凤桐解释道:
“此蛊乃是我们沉木李家族所独有的蛊毒,虽然是蛊也是毒,但只要用量得当,那蛊不仅不会伤害的无辜的人,反而还能使心神躁动者在短时间内恢复到情绪稳定的状态,只不过,我叔爷当下所施展的,似乎没有他改良过,所以闻着感觉更加清新,平复他人情绪的速度也比我所见识到的都要快。”
在大鸟双翼所扇动的强风推动下,李沁春手上所散发的抚心蛊很快便传播到了通天楼的四面八方,而大伙儿的情绪也很快由原先的紧张和焦虑转而变得冷静许多。
李沁春见状立马双手发力,将漂浮在其掌心当中的抚心蛊汇聚成两股绿色气流并朝着大鸟所在的方向直线推去,不一会儿,闻到蛊香的大鸟飞翔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不少,同时它的啼叫声也随之变得愈发平和。李沁春见时机已到,立马嘬动他那快要被胡子遮盖完的肥厚嘴唇,下一秒,一声声清脆的鸟叫便从他那不断抖动着的嗓门儿随风传入我们的耳边。
谁能想到,一个常年住在天坑里的耄耋老者居然还会一手专门模仿鸟叫的口技,在李沁春的“鸟鸣”交涉下,那只盘旋在通天楼废墟上的大鸟逐渐开始调头往地面上飞来,从气味儿上判断,我能感觉得到这只鸟刚刚的爆脾气已经被李沁春彻底抚平,只是面对体型如此夸张的飞禽正对着我们所在的地方俯飞而至,我们几人的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受宠若惊”。
大鸟温柔的拍打着宽大的翅膀飞落在由通天楼废墟所堆叠而成的小山包上,我看到其微微收拢的双翼目测至少也得有十米宽,李沁春招手示意我们跟着他一块儿朝大鸟走去,既然他如此“热情”,那我们自然也不好怠慢,遂跟着他一块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朝着大鸟降落的地方慢慢走去。
在宁子初的灯光照射下,我们逐渐看清大鸟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只大概有三层楼高的鸟类,体型接近一头成年长颈鹿,脑袋看着像一只鹰,其浑身羽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天然的深栗色,并且每一根羽毛的末端还有着一个类似眼睛形状的黄色斑纹,这跟它本来的眼睛很是相似,一双又黑又大的鸟爪好似两棵盘踞在这里多年的老榕树,而长在脚趾上的倒勾利爪即便只是在废墟上稍微挪动了几分,也能将其爪下的碎石给切割成无数的小石渣。
大鸟的头上长着两只红色的肉质尖角,头顶附近的羽毛色如青蓝,并且每一根都几乎是完全竖立着长在头顶的,深黑色的长喙与着名鹰类海东青的鸟喙长得极为相似,还有那对大如车轮的眼睛,其闪烁而出的锐利目光无时无刻不再审视着我们这些凡人。
这鸟见我们附近躺着不少人,遂打算拍打着翅膀伸头往地上叼起几人放嘴里,好在李沁春在发现后及时挡在那样昏倒的人身前,挥舞双手及时制止住了大鸟,如若不然,鬼知道这只大块头在吃完了地上的望字门弟子后,会不会转头拿我们当饭后点心。
李沁春离那只大鸟很近,他完全不害怕这只庞然大物,而那只大鸟似乎也并不反对李沁春的靠近,反倒在李沁春来到它脚下之后,还主动叼下自己一侧翼下的一根小羽毛递给李沁春。
在我的印象当中,在这个世界上,仅有极少数的大型鸟类在愿意让人亲近的情况下,会主动给试图亲近它的人类递上一根自己身上最柔软的羽毛用以向人类示好,这其中最典型便是生活在非洲的鲸鹳,不过即便是鲸鹳,那也体型也仅仅只是和丹顶鹤差不多大而已,这河我们眼前的这只,根本无法拿来相对比,但我至少能从大鸟的送羽行为上可以判断,它对李沁春的到来绝无恶意。
李沁春伸出双手,友善的接过大鸟用长喙递给他的栗色羽毛,然后看着大鸟的眼睛,挺直腰板往后方直线倒退着回到了我们的身边,他双手稳当的捧着大鸟的羽毛,对我们介绍道:
“它可是我的老朋友了,多年来我住在这儿,只有和它能说上几句知心话,你们别看它长着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其实很通人性,无论我说什么,它之后都会有所回应,绝对是只瑞兽。”
我:“那它本身又是只什么呢?”
南宫蒲:“老头儿,该不会,它有教你什么剑法吧?嘿嘿!”
大鸟在听到南宫蒲的戏谑言辞后立马拍打着翅膀冲着众人鸣叫了几声,那狂野的叫喊,差点儿把我的耳膜都给戳破了。
“你能不能别没事儿找事儿!”
凌妙然捂着耳朵冲南宫蒲抱怨道。
在大伙儿纷纷投来的责备声中,南宫蒲被李沁春拉到大鸟跟前,严肃的对着大鸟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对此,南宫蒲的脸上写满了不爽,但好在人家鸟兄够大度,没跟他再计较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它是什么鸟”,李沁春跟我们说道:
“它的外表,跟苗人传说当中的吉予鸟很像,在苗人的神话里,吉予鸟体型巨大,并且还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灵之一,苗人们喜欢把它的模样绣在自己民族的服饰上,如果仅仅以苗人们世代口口相传的故事来判断,这只大鸟的确与吉予鸟的外形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度。”
南宫藜看着大鸟问道:
“那前辈,你有给它取名字吗?”
李沁春笑道:
“人家也许自个儿就有名字,我可不敢胡乱给它起名,一直以来,我都是叫它老朋友,反正它听着也没什么意见。”
这时我注意到我们面前的这只大鸟的双翼尖上似乎少了一部分一毛,按照鸟类的翅膀结构来看的话,这种翼羽残缺的情况十有八九不是天然而成,而更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李沁春见我已经发现了这点,便对我分析道:
“小子,你也发现了吧,我的老朋友之所以飞不出这座天坑,就是因为它的翅膀在它还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故意剪掉了一部分飞羽导致的。”
一般来说,喜爱饲养鸟类为宠物的人都会给刚刚长出羽毛的宠物鸟剪掉一些飞羽,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宠物有朝一日翅膀硬了会自己顺着门窗飞走,剪掉了飞羽的鸟儿尽管还能进行短暂飞行,但终究会因为翅膀的残缺而无法持久掌控气流的动向而降落,有些鸟类翅膀上的飞羽一生只长出一次,一旦剪掉,这辈子就只能依赖它们的主人存活,再也无法自由的飞翔在蓝天之上。
“你们说的我也懂”,南宫蒲盯着大鸟的翅膀说道:
“我爷爷家的鹦鹉打小就被我爷爷给剪掉了飞羽,所以那只鸟儿只能在我爷爷的书房里到处蹦跶,即便是它想飞那也只能在书房里飞个一两米,无论它如何使劲,到头来也还是飞不远。”
李凤桐摇头道:
“哎,我就不爱养什么宠物,人类为了自己的喜欢,非要让本来生活在自然界里的其他成员变成残疾,要说养个鸡鸭猪牛什么的是用来给村民们一起吃那还好说,但养只猫啊狗啊还要给它们绝育,我反正是受不了。”
我:“李沁春前辈,您来这里的时候,您的老朋友体型就这么大了吗?”
李沁春点头道:
“是啊,第一次看见它那会儿,它就长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旧还是那么有活力,反正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我:“可这个老朋友身形如此巨大,要想趁她还没有危险性的时候将它的飞羽剪下,按照李前辈来时的时间大致推算,那给老朋友剪羽这件事情多半是发生很久以前的了,搞不好,也许和这座玉渊宫所建成的时间相当,那也难说。”
凌妙然看着眼前的废墟向李沁春问道:
“前辈,这座通天楼,您可曾进去过?”
李沁春:“一次都没有,那是老朋友的家,它不让我进,我也就没进。”
南宫蒲:“如今你老朋友家都没了,要不然你让它住你的卤会楼?”
李沁春不爽的斜视着南宫蒲回应道:
“我老朋友在这里可不止这一处家,有时候它也会去其他地方休息,就比如我们要去的那座百汇殿也是它常去休息的地方。”
凌妙然:“百汇殿能住得下它?这么说,那座百汇殿应该很大了。”
“大不大的嘛,你们一会儿去到后自然就知道了”
李沁春拿着羽毛朝大鸟招了招手说道。
随后,我们和宁子初一起合力将他的队员安顿在通天楼附近,之后宁子初在这些队员周围又设置了一宽大的三步旋光以做保护。李沁春在用他的“鸟语”嘱咐大鸟帮我们看着点那些队员后,便带着我们和依旧说着胡话的李木兰继续往百汇殿方向前进。
其实如果按照头部穴位的分布来分析,我们此时离百汇殿还有一大段路程,并且途中还得经过一座目窗殿,但又有通天楼在地震中被损坏,恰好给我们开出了一条断壁残垣所形成的捷径,于是我们这李沁春的带领下,沿着捷径前行,在绕过本来应该经过的目窗殿后,顺利来到了百汇殿的后门前。
说是宫殿的后门,其实这完全是站在我们当前所处的空间所看到的角度所致,据李沁春所说,百汇殿一共有四个大门,四个大门不偏不倚的指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并且每扇大门前都修建有一条宽敞的道路名为“神聪路”,这恰好与人头顶正上方的百汇穴四周各有一处神聪穴相匹配,因此,严格来说,百汇殿本身并没有正门、侧门以及后门的说法。
至于百汇殿本身则是一个圆顶形状的宽大石质结构房屋,硕大的石块之间并没有涂抹任何的粘合剂,而是以石头间事先凿出的凹槽和凸起互相拼装从而堆砌成的一座纯石头建筑,百汇殿不仅结构古朴,其外表也没有丝毫彩色描绘的痕迹,似乎这座宫殿的设计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建设得有多么华丽,但恰是因为如此,才使得这里与玉渊宫的其他建筑产生了鲜明对比,由此也更能体现出它在玉渊宫的与众不用。
就在我们来到百汇殿西门后不久,我们就听到了百汇殿中有人与人交谈的声音,由于百汇殿占地面积非常大,据我目测至少也得有一个专业足球场的大小,而空荡荡的宫殿本身又会导致人的声音再小也会被无限放大和混淆,以至于宫殿里的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在场众人里也只有南宫藜和南宫蒲能听得清。
经过南宫兄妹的翻译,我们得知,正如我们当初预料到那样,只要到达百会殿,必然能碰上山鬼一行人,而这些人当中必然有对李木兰和望字门弟子实施过夺舍的幕后黑手,于是,我们决定暂时先躲在暗处,仔细清楚这些山鬼正在计划着什么再伺机而动。
毒尸老魔:“乖徒儿,你当真什么都没跟他们说?”
仇枭:“没有!真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有跟沈放那伙人透露,发誓,我现在就发誓!”
毒尸老魔貌似朝仇枭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发誓发誓,你除了我以外,上没有爷奶爹妈,下没有老婆孩子,你拿什么给我发誓,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不得好死?!”
在仇枭的抽泣声中,朱子真开口道:
“无所谓了,咱们都已经到这儿了,就算他们知道了什么那又能怎样,当下最要紧的,是如何进入这座宫殿里面,再把你手上的犀角给放进去,易升平,你是古代机关专家,快过来赶紧给我看看,这个鬼地方怎么这么邪乎?”
接着是一小段杂乱的抱怨声,之后,那个叫易升平的男人疑惑的说道:
“奇怪,真奇怪,这地方虽然看着像个墓室,但既没有按照大门,也没有凿出窗户,看起来既没打算让人进去,也没打算放里边的东西出来,这可咋整。”
朱子真朝着一面墙体用力打了一拳,随后不耐烦的抱怨道:
“他奶奶的,山鬼白养你了!大老远带你过来,不就是想着让你出点儿力,给咱们把这座破建筑给打开吗?你现在这么说,信不信老子立马将你撕碎吃了!”
“就算你真吃了我,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没辙!”
易升平壮着胆子顶撞道。
几声骨裂声转瞬即逝,一股咸腥的血味儿立马沿着陈旧空气飘入我的鼻腔。
接着,朱子真假惺惺的叹息道:
“老谢啊,我们又没打算责怪你徒弟什么,你怎么就把他给杀了啊?”
毒尸老魔:“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即便他真的什么都没跟极珍院那伙人交代,可他用幻身挫骨伪装五门成员的事情已经暴露,保不齐周同路他们在未来知道后会对整个极珍院进行一次人员大清洗,如此一来,咱们安插在极珍院的人说不定随时会暴露,反正也要给海公子一个交代,要是这小子落到海公子手里,鬼知道他还会跟对方胡诌些什么,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把他的命给收了,也好让我们回去之后好做解释。”
朱子真:“也好,无毒不丈夫,要不说只有我们才能做山鬼呢,反正我们这外面带来的粮食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一会儿饿了,就那你徒弟填个肚子,你不介意吧?”
毒尸老魔:“切,你现在就算是想吃屎都与我无关,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得想办法进到这座宫殿里才行,要是这件事情真被我们给搞砸了,海公子还有你那好兄弟袁洪都不会放过我们。”
几人话音刚落,本来还在昏睡的李木兰却突然睁开双眼,对着我们就是一阵语无伦次的大呼小叫。
“有人!”
朱子真大喊一声,紧接着我们便看到他与毒尸老魔和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沿着宫墙窜出,并迅速跳到我们的身前,一转眼的功夫便将我们几人困在了他们的包围圈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