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诺的记忆里抽出，齐楹许久回不过神来。
而对面女孩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陌生。
她抬起头，默默看着天空——此时天色已经漆黑，月牙隐在云层之后，若隐若现。
“母亲前段时间死了，但她是自杀的。”许诺的语气平静极了，“她全身瘫痪几乎无法动弹，就想办法吞下了留置针，让针头扎破了食管和胃壁，不吭一声，直到护士第二天查房时才发现了不对劲——可惜已经无力回天。”
齐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够通过记忆体会到许诺的情感，但她却无法感同身受。
过于复杂的情感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不知过了多久，齐楹终于开口问道：“……甲牧他们……”
许诺一笑，打断了她的问话，“楹楹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甲牧他们的来历？”
齐楹默默点了点头。
许诺的记忆有问题，不只是黄副局长的原因。
在更久更远的记忆里，有一部分十分模糊——这并非是异能作用的结果，而更像是强迫性的自我遗忘。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我就突然拥有了几个小伙伴。”
“一开始是甜甜和乙玄，后来是甲牧哥哥……再后来，则是更多的哥哥姐姐们。”
“他们大部分都不怎么说话，也不愿意理我，只有甜甜爱和我聊天。”
“她和我讲述被辐射腐蚀的痛苦，讲述他们那被核武器摧毁的世界，和我说她从未去过游乐场，也从未吃过炸鸡薯条。”
“她说她很感激我，因为自从在我的意识里活过来之后，她就再也不会感受到疼痛了……”
“乙玄不爱说话，但他一直守护着我们，有人欺负我他会帮我反击，我被妈妈骂他会在意识里默默陪伴我。而甲牧哥哥像个老师，他很耐心地教我该怎么应对同学们的排挤，怎么在家里躲避叔叔的猥亵……”
“我有时也会让他们控制我的身体，去吃好吃的零食，去看美丽的风景，去做一些他们想做的事情。”
说着许诺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现在想来，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无法坚持那么久……如果不是他们，我小时候会多么孤单寂寞……”
“因此，即使母亲骂我是一个神经病，即使母亲愈发厌恶我，我也不愿意抛弃他们，也希望，他们能够拥有自己的人生……”
“楹楹，”许诺转过头来，她的眼眸深处是一种彻底的平静，“甲牧他们因我而存在，但不会因我而消亡。从异能激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我再也无法控制他们，也不愿意控制他们。”
齐楹透过许诺的眼眸，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女孩，那个即使被母亲伤害，却依然全身心爱着她的女孩。
那个在异能觉醒之时，也只为别人着想，不为自己而活的女孩。
叹了口气，齐楹点了点头，“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的。”
即便许诺能够一念间让人格全部消亡，即使能让他们开口说出一切，齐楹也不会要求许诺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
笑意从许诺的眼底溢出，“我就知道，楹楹对我最好了。”
紧接着，她思索片刻，开口道：“楹楹……如果你想知道甲牧他们的来历，或许可以去我的小学看看。我模糊记得，当时我跟着母亲去到乡下，换了学校，在那里，我曾见过一个奇怪的老师……他的面孔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声音却格外清晰。”
“他说，我是一个合适的承载者。”
……
滨江市的天空湛蓝如洗，似乎一点没受到昨天屏障破裂的影响，人们依旧正常上班正常生活，市中心的街道上熙熙攘攘。
不过紧张的氛围已经在人群中悄悄蔓延，不少行人都在盯着手机屏幕，或者低着头窃窃私语。
因为昨天军方在华大的特殊行动被许多群众目击，火力倾泻的声音隔着几个街区也能听到，华大周边的居民也被强制疏散，还有直升飞机低空飞过，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天空，直到半夜才停息。
一晚上没睡的居民第二天起来一看，荷枪实弹的军人们仍然将封控区团团围住，到现在也未解封，也没有任何官方消息传出。
与此同时，一些诡异血腥的视频在朋友圈流传，不少人信誓旦旦听到了怪物的可怖嘶吼声，甚至还有人拍到了悬停在高空中的模糊身影，一时间谣言四起，关于丧尸末日的猜测甚嚣尘上。
虽然官方已经进行了舆论控制，阻止了谣言的蔓延，但第二天全国各大高校延迟开学的通知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齐楹通过空间异能回到了滨江市，许诺则留在了特别行动组总部，她还需要协助调查。
然而刚走过几个路口，齐楹就看到市中心大型商超的门口挤满了人，出来的人大包小包地扛着生活物资，还有更多的人正拼命往里挤，一边挤一边打电话，让家里人也赶快来囤货。
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出现碰撞和争吵，不一会儿就有人互相骂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爆发肢体冲突。
不只是大型商超，附近几家小超市也挤满了人，货架都几乎被搬空，虽然大部分顾客都还算有道德，但仍有不少人浑水摸鱼，抢到东西就跑，这让超市老板的表情即开心又愁苦，看起来滑稽极了。
不过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民警马上赶到了现场，开始维持秩序。
齐楹也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警官。”
冷不丁的呼喊声从背后响起，周宏猛地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的齐楹。
女孩外表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浑身的气质更显冷清，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里眸色幽暗，寂静如水，散发着明显的疏离感，仿佛与所有人隔着整个世界。
更奇特的是，明明站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她的身边却空无一人，每一个人都好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从她的周身一米处掠过，然后毫无察觉地继续涌向超市。
就仿佛，偶临人间的神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