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少年奋力向前跑着，俊俏的小脸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红扑扑的。
还好，他跑得够快，没有迟到。
小谢徵到达地点后老老实实地站在队伍末尾，伸手拍着胸口，自己给自己顺气，拍着拍着，嘴角突然扬起了笑容，两颗尖锐雪白的小虎牙抵在唇边，看着乖巧又可爱。
没有迟到，没有挨打。
今天果然是幸运的一天！
常年缺乏营养的孩子长得很小很瘦，个子比前面的人矮一大截，他踮着脚，用力朝前望着，想看看老师来了没有。
按理来说小个子的学生应该站在前边，但谢徵情况特殊。
他的姑姑姑父只肯给他交一半的学费，多一个子都不愿意给。
剩下一半的一半是小谢徵自己捡瓶子破烂凑齐的。
还有四分之一的学费一直空缺着。
空缺的四分之一学费让老师看他格外不顺眼，尽管小孩一再向他认真保证他会凑齐钱的，但老师依然对他没有好脸色。
一个小孩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保证是真是假不确定，他没拿到的钱可是真的啊。
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被烦的实在受不了了，才皱眉挥手答应让他留了下来。
允许他留下来不代表允许谢徵和其他孩子一样平等地上课，个子最小的谢徵被老师安排站在队伍最末尾，每次上课只能用力地去踮脚。
没关系的，谢徵想，起码是有学上的，有学上，他和其他小孩就没什么不一样。
正踮着脚，身后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谢徵没有站稳，踉踉跄跄地往旁边跌了两步。
视线茫然地上移，看到一张让人不开心的脸，是他的堂哥。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对方却长得人高马大，不仅比谢徵高了一个头，身材还是谢徵的两个宽。
站在谢徵面前，像一堵高大的水泥墙，阳光下的阴影可以将瘦小的少年整个笼罩。
“喂，你早上去哪了？”水泥墙不耐烦地说，“今天那早饭都是冷的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昨晚肚子疼，早上去山上采药，饭就做的早了些……”
小谢徵眼底闪过几分嫌恶，但看向对方的眼神依然软弱，他知道自己的堂哥不吃软更不吃硬，说几句软话可能只挨几句骂，要真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挨揍是小事，要是因为打架没学上没家回，那才是真的亏大发了。
老师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到时候肯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姑姑他们就更不用提了，哪家家长不会向着自己的孩子……
只有自己是一个人而已。
堂哥斜睨着他，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要是明天还让我吃冷饭，你等着的！”
他还想再放几句狠话来恐吓谢徵，但下一秒，老师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怕老师，堂哥也不例外，他又瞪了谢徵一眼，随后急匆匆地归队，站到队伍的最前面。
今天学的内容不难，小谢徵踮着脚看了一遍就学的差不多。
别人在练习的时候，小谢徵就蹲在树下，和小花小草聊天。
“我学会了才来玩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可聪明了，我是家里最聪明的小孩。”
“今天是我生日，你们可以和我说生日快乐吗？谢谢，我听到了。”
“我许愿了，五个小肉丸呢，不知道好神仙能不能给我实现，不给我实现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我会骂他是坏神仙！”
没有朋友的小孩子只能无聊地自言自语，压抑的倾诉欲只能讲与不会给出回应的花花草草听。
直到老师拍手集合，小谢徵才站起身，小声地和小花小草说拜拜。
老师说，今天有一场考试，两人对打，把对方打倒就算赢，唯一的要求就是打倒，但不能打死。
话音刚落，谢徵的堂哥就高高举手，“老师我要和谢徵一组！”
老师侧眸扫了眼队尾的男孩一眼，看出他眼底的抗拒，思考两秒后还是点头，说，“行。”
知道这个消息的谢徵撇了撇嘴，没有多少意外。
他知道堂哥会选自己，原因很简单，整个班级里除了自己会故意放水让他赢外，其他人都会使出全力，而自己蠢笨的堂哥……一个也打不过。
也就在自己堂弟身上找找优越感了。
谢徵轻轻叹了口气，垂眸开始思考怎样挨揍不会那么痛，怎么放水可以不那么明显，不让老师一眼看出来。
考试很快进行到他们，勉勉强强过了几招后，谢徵假装不敌摔倒进水坑中，原本白净的衣服被污水染脏，看起来狼狈极了。
“耶！我赢了！”堂哥激动地跳起来，肚子上的肥肉跟着颤了又颤。
谢徵抹了一把脸，低头站到他的身后。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的考试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但今天的老师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沉声说，“重来。”
谢徵瞳孔微微睁大。
为什么，他不理解一向讨厌他的老师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公平”，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堂哥的眼睛同样瞪大，他不解地大声质问，“为啥啊，我明明已经赢了！”
不要说，谢徵无声地祈祷着，求你，不要说。
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答滴答地向下滴水，风吹在身上，刀子刮骨般的疼。
“你看不出来他一直是故意让你赢的吗？”
青绿色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谢徵甚至产生扑到老师身上捂住他的嘴的冲动。
耳边嗡鸣一片，他听到老师继续说，“从第一场考试开始。”
“我没有，”谢徵辩驳着，“是我打不过他……”
但他话没有说完，身体便被人重重扑倒，他看到堂哥狰狞的脸，因为恼怒而涨得通红的脸。
完了，谢徵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完了。
堂哥死死揪着他的领口，愤恨地瞪着他，耳边是同学的窃窃私语，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因为谢徵，都是因为谢徵！
“你凭什么让着我，我会打不过你吗？！你个扫把星，果然和你在一块就没好事发生，怪不得你有娘生没娘养，怪不得你能克死你爸妈……”
谢徵被揪着领子，只觉得脑子中某根弦突然啪嗒一声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