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风透骨，刮在脸上生疼，县衙里却人声鼎沸，比集市还热闹。
曹参把棉衣领子拢紧，抬脚轻轻踢了下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下属：“你小子别跟搬家似的！咱们是去芒砀山接人，又不是去住家，带上干粮和肉干轻装上路，多带东西反倒累赘！”
训完手下，他转头瞥了眼县令的值房，嘴角忍不住勾出抹冷笑。
往日里，那位县令大人向来要磨蹭到日上三竿，才会慢悠悠坐着轿子来县衙上值，今儿倒奇了，天还没大亮就钻进了值房。
这县令平日里只想着在沛县当他的土皇帝，刮地皮、收孝敬，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
如今听说大泽乡的起义军要打过来，拿他这县令的脑袋祭旗，倒知道着急了？
这可真是报应不爽！
他正想着，冷不防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没蹦起来，回头一看，竟是萧何不知何时站在了身侧。
“我说萧大人！”
曹参拍着胸口，语气里带着点惊魂未定的怨怪，“您走路怎么没声儿啊？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萧何倒不恼，双手插在袖中，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看得人心里发虚。
“你小子少琢磨些不该琢磨的，自然就不会吓着自己了。”
曹参被他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赶紧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转了话头：“嗨，萧大人说得是！我这不是担心嘛，这一路上天寒地冻的，我们这些粗人倒没什么，就怕您跟着受累。”
说着，他又凑近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劲儿：
“萧大人，您想不想知道，那陵蔚风为何帮刘季脱罪？他那人可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没好处的事，他能这么上心？”
萧何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依旧保持着平日的温和，顺着他的话问：“怎么说，曹大人是知道这里头的隐情了？”
“那可不！”
曹参立马来了精神。
“还不是因为陵蔚风瞧上了刘季那如花似玉的小姨子！往后他跟刘季没准是连襟呢！你说刘季这小子，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说起这事，曹参脸上满是羡慕。
换做旁人，带着徭役跑了，不死也得扒层皮，哪能像刘季这样，不仅能平安回沛县，还得了陵蔚风这么个 “潜在连襟” 帮忙？
昨天他听陵蔚风的说辞，还觉得有点道理。
可回头一琢磨就觉得不对。
起义军虽说是威胁，可也没到让县令吓破胆的地步，这里头要是没陵蔚风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就不姓曹！
萧何听他说得信誓旦旦，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怪不得呢。
他之前还纳闷陵蔚风为何突然对刘季的事这么热心。
原来是冲着吕家女来的！
想通了这一节，萧何忍不住失笑，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原来如此，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么说起来，刘季这小子真是好运道。”
运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可从古至今，能成大事者，往往都少不了这份得天独厚的气运。
刘季能有陵蔚风为他奔走，还有个美人小姨子做助力，这就是他的造化！
两人正说着，院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他们刚才八卦的陵蔚风，正陪着县令往这边来。
曹参赶紧收了脸上的羡慕，和萧何一起往前迎了两步，拱手行礼：“见过县令大人。”
县令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抬手虚扶了一下：“莫要多礼，这趟去芒砀山，就辛苦两位大人了，本官在沛县也会尽快组织青壮，轮番守城，你们务必平安回来。”
这话听着漂亮，可谁都知道，让萧何他们去请刘邦，实在是县令的无奈之举。
这些年，始皇帝为了修陵寝，把沛县周边的青壮抽走了十之八九。
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妇孺。
家里没了顶梁柱种地，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也难怪百姓们愿意跟着起义军铤而走险，换谁被朝廷折腾得妻离子散，能不恨呢？
如今真遇到危机了，偌大个沛县，竟凑不出多少能扛事的青壮。
说起来都让人无奈。
萧何最会察言观色，眼角瞥见陵蔚风悄悄朝他递了个眼色，立马心领神会，往前一步，语气郑重：“请县令大人放心，我等此去，定会尽全力游说刘季等人回来，绝不误了守城的大事。”
曹参在旁边听得一愣，悄悄拽了拽萧何的袖子。
这萧大人平日里最是稳妥，遇事总爱留三分余地，今儿怎么把话说得这么满？
连他都不敢打包票刘邦肯回来，萧何竟敢应下？
可话已出口，他也只能跟着拱了拱手，言不由衷地附和：“是，我等定不辱命。”
等县令带着随从离开后，陵蔚风朝墙角招了招手，就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从阴影里跑出来，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看着倒憨厚老实。
“两位大人莫要担心。”
陵蔚风指了指少年，“你们到了芒砀山，只管把县里的实情跟刘季说清楚就行，这位是林子，你们带着他，他知道怎么找刘季。”
曹参一听，脸上立马露出喜色，连忙拱手道谢：“还是陵大人考虑周全！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这芒砀山又大又偏，天寒地冻的，要是没人带路，咱们就算把山翻过来，也未必能寻着刘季的踪迹！”
一旁的萧何也点头，有个熟路的人跟着，确实能省不少事，不用在山里瞎转悠耽误功夫。
早点把话带给刘季，也免得夜长梦多。
县令还盯着这事儿呢，众人心里都有数，没多耽搁，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妥当。
陵蔚风也没回值房，亲自送曹参等人到县衙大门外。
看着众人牵着马、带着林子渐渐远去，陵蔚风刚要转身回值房，胳膊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吕泽不知何时凑到了身侧，手里还攥着个布包，像是等了好一会儿。
没等陵蔚风开口，吕泽就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个大礼，语气里满是恳切：“陵大人，家父特意让我来谢谢您！若不是大人在县令面前仗义执言，我妹妹吕雉还不知要在牢里受多少苦，这份恩情，我们吕家记在心里！”
陵蔚风眼神微微一动，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不必如此，谈不上什么恩情，我与刘季也算是旧识，帮他一把是应该的，真要谢，也该等他从芒砀山回来，让他亲自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