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的这一头，周若芙的指尖冰凉。
于文渊几次三番、半真半假的试探。
“若我说，这躯壳里已换了魂灵……”——言犹在耳，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入周若芙的心湖，漾开不安的涟漪。
周若芙不敢深想，更不敢回应，只是仓皇地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她像一个在悬崖边徘徊的人，只敢小心求证，生怕一个肯定的答案，就会让眼前这勉强维持的平静彻底崩碎。
于文渊连她瞒不过她，能瞒过太后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吗？
如今南楚和西凉会盟唯一的依仗，便是太后与于文渊之间那段深埋于宫闱尘埃之下、不为人知的母子情分。
这是他们的筹码，却也随时可能被一击即碎。
周若芙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掌心一片湿冷。
她移开视线，佳冉公主正言笑晏晏，而她身旁那位衣着体面、眉眼含笑的老嬷嬷，是夏嬷嬷！
尽管隔着一池碧水，周若芙也绝不会认错。
这位亲手带大于文渊，被他视若亲母般尊敬的乳母，上辈子也正是凭借这份养育之恩，将她这个儿媳搓磨得苦不堪言。
那些立规矩、听训诫、动辄得咎的日子，早已成为她记忆里难以磨灭的烙印。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夏嬷嬷虽是下人，但因着于文渊的关系，地位超然，可她何时与佳冉公主有了交集？还显得如此……熟稔？
佳冉公主脸上的笑容明媚依旧，夏嬷嬷则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可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默契氛围，却绝非初次相见。
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太后应该并不了解于文渊，但是夏嬷嬷一手将他带大……夏嬷嬷是于文渊最亲近的人，若她发现了于文渊的异常，会作何反应？是帮他遮掩，还是……？”
水榭里烛火摇曳，饭后茶香尚未散尽。
太后用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目光落在于文渊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文渊，见见故人吧。”
珠帘轻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颤巍巍地走进来。她眼中蓄着泪，在触及于文渊身影的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太后适时起身：“哀家去更衣。”将这一方空间留给了他们。
夏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当年她违背少主命令，三番五次刺杀周若芙，最终被少主毫不留情地驱逐。此刻，她以为少主那紧抿的唇线里藏着的，仍是当年未消的怒气。
“少主，您还在怪老奴吗？老奴不该几次三番忤逆少主的意思去刺杀周若芙。”她的声音哽咽着，“老奴知道错了……一个女子而已，少主日后雄霸天下，世间的女子都是少主的。”
于文渊端坐不动，眉头蹙起。这个陌生的老妪，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根本不记得她，但也在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但是，老嬷嬷每一句泣诉都在将他推向危险边缘，任何不当的回应都可能让精心伪装的表象崩裂。
他只能选择最安全的姿态——沉默。
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试图从这张熟悉的脸庞上寻觅一丝松动。可回应她的，只有烛影里冰封般的侧脸。她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