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内,显示器惨白的光源正勾勒出一张张毫无血色的面庞。
一众高管齐聚于监控屏幕前,看着画面中一名身体畸形的警卫跌跌撞撞地在走廊里夺路狂奔。
他的身后光线黯淡,灯影幽幽。
却是黑暗如有生命一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蔓延、紧追不舍。
所过之处无论是地板、墙壁还是遍地的尸骸,都像是被一张幽深的大口吞没其中,隐没不见。
直到最后,深邃黑暗的尽头只剩下两点猩红的鬼火正在明灭不定。
【不,你不要过来啊!还有人活着吗?救我!快救我啊!】
【我是魔人,我是咒术师我不能死啊!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异能者高声尖叫着,时不时抬起高度畸变的手臂,控制着尖锐的骨刺源源不断地从血肉中穿刺而出,如狂风暴雨一般在顷刻间覆盖了后方的一切。
然而,纵使周围的墙壁和地板都在迸溅的火星中被撕开裂口。
就连同伴的尸骸,也被尖刺中蕴含的异能化作一滩滩爆浆的尸水流淌在地。
但每个旁观者都清楚,对方所做的一切挣扎不过是朝着翻腾的海浪投出几枚石子,连些许的水花都未曾溅起。
而随着身后汹涌的浪潮不断靠近。
异能者瞪大的瞳孔映照着黑暗中两点诡异的红光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很快,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
男人伸出的手臂僵在空中,咯咯作响的牙齿用力挤出一声似哭非哭的感慨:
【白色的魔鬼……上帝啊,我愿意为了您的伟业贡献出毕生的力量,并向这世间传播您的信仰……】
【求求您赦免我的罪,我愿意向您臣服,献上我的一切……】
平日里被污染侵蚀而显得混乱且癫狂的神智,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恢复了清明。
然而逼近的黑暗依旧无动于衷。
就像黑色的巨蛇漫不经心地张开大口吞噬着小老鼠。
任由对方竭尽全力地发出求饶、呐喊、惨叫、哀嚎。
只是徐徐地漫过了脚踝,随后是膝盖、腰部、胸膛……
直至黑暗彻底地覆盖了整个监控画面,所有的声音也在达到最高亢的瞬间戛然而止。
等到漫长的数秒过后,不可名状的黑暗缓缓地散去,就连惨白的灯光也挣扎着重新亮起。
只见早已千疮百孔的走廊中。
便只剩下一具身形干瘪、皮贴着骨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血液和水分的尸体正缓缓瘫倒在地。
看着两颗干瘪的眼球从极度扭曲的面部当场脱落,并在地面上滴溜溜地滚动了几圈。
听着那名咒术师在临死前的惨叫,似乎仍在耳边久久不绝地回荡。
一片死寂的监控室内,围观众人本就绝望的脸上顿时更添一分苍白。
只因为他们身处的这间密室其实早就已经关闭了所有音响。
就连唯一的光源,也仅仅只是依靠监控屏幕以及手上的战术手电来提供。
换言之,他们能够听见如此清晰的声音。
说明刚才的事发地点距离他们不过一墙之隔而已……
嘎吱!
突然间,墙外空旷的走廊传出一阵门轴转动的声响。
紧接着,就像有什么东西堂而皇之地飘入了隔壁的房间。
虽然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响起,但不时有抽屉被打开、锁扣被解锁的声音频频传来,像是在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
不仅如此,人们甚至在屏气凝神中听见了一阵若有若无、仿佛女鬼般空灵且没有丝毫起伏的哼唱,正在幽幽地渗入密室:
【无论相隔多么遥远……不管遭遇……挫折……只要有超级……兔……就没有问题……】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的瞳孔地震。
我没有听错吧?那个掌控了奇美拉的界外魔居然会唱歌?
无人知晓那稚嫩且听不清具体词句的低语在诉说着怎样的歌词。
但他们还是能从轻快的旋律勉强听出是一种类似童谣的曲调。
然而,这样的发现不仅没能给对方的形象打上一层柔和温馨的滤镜。
相反就像某种只会在恐怖电影或者游戏出现的桥段。
随着孩童纯真的歌声,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一个极其邪恶的魔鬼口中。
比起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直接出现在眼前。
这种强烈的反差和认知失调所带来的不可名状的恐惧,更能对这群西方人造成强烈的心灵冲击。
因此,尽管封闭的密室里到处弥漫着失禁的腥臊与冷汗的酸臭。
时不时还有臭虫毒蚁在身上窸窣爬行,虫肢摩擦着衣物布料发出不安的声响。
但此刻,即便是平日最嚣张跋扈的高管也只能死死地捂紧口鼻。
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就会引来外面那个不可名状的恐怖。
随着这样紧绷的神经在极致的恐惧中度过了也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一小时乃至更长的时间。
期间甚至有人顶不住精神上的折磨,当场口吐白沫,身体痉挛地昏死过去。
吓得身边的同伴当场尿失禁,也差点一同翻起来白眼。
但好在,那个怪物似乎真的没有听见这份动静,始终没有发现这处隐藏的密室。
听着那阵空灵的歌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直至最终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外面的尽头。
劫后余生的众人这才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而听着彼此的牙齿都还在“咯咯”地打颤,剧烈的心跳更是如擂鼓一般响得震耳欲聋。
脸上留有大半烧伤痕迹的麦克率先绷不住地低声说道:“不行了,我快受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别说被对方抓住吃掉,就是这种情况多来几次,恐怕我吓都快要吓死了,必须赶紧想办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边就有一名与他不对付的成员不禁嗤笑一声:
“还用得着你说?这种情况都不用多来几次,就是我们自己的氧气和食物都坚持不了多久。
“可你说又能怎么办?如今卡罗尔大人不知所终,几乎所有的咒术师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外面的援军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到。
“再加上诱饵计划已经失败,奇美拉不仅没有被引开,更像是不把我们杀光就绝不罢休一样总是赖在这里不走。
“我甚至都怀疑对方和界外魔达成的交易就是为了向我们复仇,这种情况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法克,老子平时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帮你们这群臭狗屎看看门,别说是吃肉的好事,我连饼干都吃不上,凭啥要和你们遭一样的罪!”
像是已经对当前的处境深感绝望。
说话者完全不顾及身边的同伴露出怎样的阴沉目光,只是自顾自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而好在周围的众人也深知此刻不是争吵的时候。
很快就有一名高管压抑着情绪,冷冷地打断道:“够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真要说完全没有办法也不至于,既然连如此强大的卡罗尔大人也不是祂的对手……”
“你在胡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卡罗尔大人他——”
另一名员工下意识地厉声驳斥,却被高管用陡然拔高的声音盖过:
“现在是我在说话,你他妈给老子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他妈想不想活了?”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惨白的脸,声音嘶哑地继续说道:
“事到如今既然常规手段全部失效,也完全看不出击败对方的可能。
“那我们就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就是用魔法对抗魔法!”
在周围人愣神的注视下,他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提醒道:
“别忘了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谁……不就是界外魔吗?说得好像谁不会召唤似的,要知道祂可是……”
周围几名员工悄悄对视了一眼,脸上皆是露出茫然的表情。
然而另一旁的知情者却是一脸惊骇地抓住对方的胳膊,低声喊道:
“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位存在吧?你疯了?你怎么可以……
“这严重违背了教授的初衷,你就没想过这样的行为会导致组织的意图暴露吗?”
“然后呢?”高管平静地看着对方,“塞拉斯说是要去治疗【魂诟】,但谁知道他又是否提前预料到这种情况,先一步抛弃了我们呢?
“我承认当初是被他所招揽,但归根结底我并不是认可这份理念,而是冲着事后能够过上比人上人更进一步的生活选择了投资。
“但是现在我作为合作者面临了危险,我不想在什么都还没享受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然而美其名曰为了什么人类狗屁的未来而牺牲……
“抱歉,对此我没有任何兴趣,就算退出这里我还能继承家产继续享受生活,但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再说我的本意也只是将其当做最后的手段,说不定外面的援军等会就赶到了呢?”
对面那人还想辩驳什么,但联想到眼下的这种情况,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唯有身边对这番话摸不着头脑的底层员工有些好奇地问道:
“史密斯主管,请问您是找到解决那个……奇美拉的方法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想到既然这里招来了界外魔,那就说明此处的现实边界非常薄弱,我们完全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去召唤另一头界外魔并试着与对方达成交易……
这听起来像是准备召唤里世界中的邪神来帮忙?
然而对方可信吗?又凭什么为我们做到这一点?
面对几名还不算糊涂的员工提出的质疑。
对此高管以及另外几位知情人只是打着哈哈表示——
界外魔带给了奇美拉力量、智慧、健康和完美,而现在你说它们是邪神?
不可能,不可能的。
“当然你们倒也不用担心代价的问题,毕竟我们也不强求一定能战胜奇美拉,只要想办法稍微牵扯对方的精力,给我们争取到前往密道的时间即可……
“就是这里需要你们稍微牺牲一下,不过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放弃你们的,毕竟大家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也只信赖知根知底的老员工……”
面对这番和颜悦色且不知真假的安慰。
在其余人沉默的注视下,最终这几名底层员工还是在生路面前放弃了思考,不再怎么质疑这份计划的可行性。
很快便借着手电的光芒,颤抖地割开手腕将鲜血泼洒在地上,开始涂抹绘画着一个偌大的圆圈和复杂的图案……
只是这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那个紧贴墙角的物资柜突然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看来这次总算找对地方了。”缩在一旁的史莱姆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就凭这群四眼仔的德性果然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身体已经严重缩水至拳头大小的波卡倒显得轻松自在,甚至还有闲心对外面那群狼狈的幸存者评头论足。
可与它的悠闲截然不同,身后的假小子却是有苦也难言。
在这之前,放弃撤离的乌鲁听从了史莱姆的建议。
认为这样闷头赶路还不一定比那个杀人魔宰人的速度快。
还不如用出最后一次【箱转移】的机会,试着能不能抢在对方的面前找出还存活的对象进行审问。
而幸运的是女孩赌对了。
通过地图上没有标注可疑位置,能够感知空间的波卡一次就找到了这群人藏身的地点。
然而不幸的是,在某些地方她也赌错了。
比如过分地自信自己体态娇小、柔韧无骨的身躯能够克服某些在波卡口中极其危险的位置。
又比如她完全没有想到,眼前的柜门特喵的竟是从外面反锁住了!
以至于此时的少女,不得不面临整个人都被卡在夹层里无法动弹的窘境。
膝盖紧紧地抵在胸口,脊椎也被冰冷的柜壁硌得生疼。
贝雷帽下的几缕灰发被黏在颊边,让她活像一只被硬塞进罐头里的野猫,显得无比狼狈又可怜。
而更糟糕的是,由于自身的“透明人”咒术能够令外人完全忽视自己造成的影响。
这虽然能让她们一人一史莱姆得以潜藏至今还不被人发现。
但同样也使得别人忽视了她们在这个柜子中所造成的一切动静,不会有人来调查什么不对。
想要解除困境就只能开始大喊大叫,主动地引起众人的警觉打破自身透明的优势。
然而相比起老老实实地选择开锁一探究竟。
很难说外面已经杯弓蛇影的众人,不会转而拿起武器先把柜子射满窟窿再说……
所以现在怎么办?好像……死局了?我居然被小小的锁头困住了?
不要啊,难道我是笨蛋吗?为什么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想到这里,一向习惯于面无表情的乌鲁,此刻的额头也忍不住渗出细密的冷汗。
尤其是随着长时间保持这种姿势一动不动,这也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越发压抑而艰难。
事到如今虽然丢脸了一点,但也只能让波卡想办法帮一下忙了……
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正当她在不经意间抬起眼眸,想要下意识地观察门缝外众人的反应时。
透过狭窄的夹缝,她突然与黑暗中一只毫无感情的红瞳对上了视线。
那不似活物的目光,就像一名冷血的屠夫在端详囚笼里的羔羊。
又像一道索命的女鬼贴在缝外,用着染血的瞳仁死死地将她钉在原地。
以至于这一刻的假小子别说是呼吸,就连心跳都不禁骤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