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泾延回过神，张了张唇，嗓子干得厉害，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谁的？”
他这话问得逾矩。
再结合眼下这幅殿内无人的安静场景，就好似，这个孩子的父亲，本应该是他才对。
百里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随口道：“不知道。”
但说完，又琢磨出了这对话的别扭。
她抬手便揪住周泾延的耳朵。
“说的什么话呢！朕瞧着，你魂都丢了，怎么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朕还得跟你解释不成！”
少年年纪小，所以百里绮倒是没有把事情往奇怪的方向想，只当是少年嘴瓢，口无遮拦了。
周泾延还来不及有情绪，便先有了疼，他捂着耳朵，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的不合规矩。
但再来一次，他估计，还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陛下轻点，轻点。”他只能装傻卖乖。
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资格去问她。
他多希望，他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问出这句话。
而不是像今日一般，问了以后，还要给自己找借口来掩盖。
“我只是，只是关心陛下嘛。”
百里绮：“……”
“朕用得着你关心这事吗！”
“真是……”说到真是，她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周泾延这个年纪，是不是也到了青少年进行那方面科普教育的时候了。
以免以后走了歪道，小小年纪便亏空了身体，那长大后只怕是要扭曲了的。
但这事吧，她来不合适。
她教教小娇，给小娇启蒙启蒙还成，给周泾延的话，就有些奇怪了。
周泾延并不知道，陛下已经开始操心他的这档子事了。
如果他知道，肯定巴不得让陛下亲自教导他。
在他看来，没有比陛下更合适的人选了。
师父顶多就是给他扔两本书，估计还要怂恿他去做错事，然后再让陛下抓到他错事的把柄。
“陛下，泾延错了。”周泾延心中难受得不行，但只能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来。
“泾延在安南，亲眼见到了陛下的艰难，如今京城被围，虽说公仪熙攻不进来，但也并不安稳，陛下时刻需要费心劳神，不是个适合静养的时候。”
百里绮见他说得还真有几分自己的思考，拍了一下他的头。
“好了，才多大啊，这些事情哪里用得着你操心，你好好在国子监上学就是了。”
周泾延抿了下唇，有些烦闷，“陛下又把我当小孩子。”
百里绮敷衍道：“知道你是个大人了。”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正是问题多发的叛逆期，容易剑走偏锋，步入极端。
所以无论是小娇还是周泾延，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让两人误入歧途了。
事后，百里绮也确实是让林寄去关心一下，适当教导一下这方面的启蒙问题。
林寄也如同周泾延所想般，给他扔了几本书，还要怂恿道，“看不懂可以实践啊。”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记得你们京城的这些公子哥，这个年纪，是不是可以有通房、妾室了？”
“成婚虽早了点，但也不是没有，你若有喜欢的，陛下定然会为你做主。”
周泾延白了他一眼，恨不得捏碎了手里的几本书。
别想抓他的错，让他出局。
“谢谢师父。”他咬牙切齿，笑容牵强，“泾延学业重，国子监这几年，师父便不必为我操心了。”
要不是是陛下让他来的，他真是一句敷衍的话都不想跟他说。
就如同他敷衍自己还给自己挖坑一样，要不是他早慧，只怕是要着了这老狐狸的道！
可恶！实在是可恶！
林寄见坑不了少年，遗憾的摸了摸下巴。
随后他又笑了起来。
来日方长嘛。
国子监，学堂。
博士正在上方讲学，周泾延坐在下方，有些心不在焉。
国子监实行三舍升补法，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虽说需按照入学时成绩的排名才能依次从外舍升入内舍，再由内舍升入上舍。
但对于贵戚权门子弟来说，只要成绩不是太离谱，入学后便为上舍。
上舍人少，定员一百人，至今仍未满员，京城围困前有不少学子离京休学，所以如今上舍只有三十余人。
周泾延得陛下宠，又有侯位在身，入学后自然是在上舍。
上舍如他一般的官宦世家子弟，还有安南王家王姚之，北地沙家沙哲，衡西诸家诸罗，户部尚书幼子冯子石，安南陈家陈安……
寒门子弟中，又要以安南的子弟最多。但若要论学识天赋，上舍同辈中，还是要以王家王姚之为首。
北地沙家世代从军，为镇北王部下，也是北牧母亲的部族，沙家人如今都跟在北牧身边征战，但为了能提前在京城站住脚，慌忙选了一个长得最帅的，送进了京城。
沙哲原来叫沙戎，为了显得文采些，也为了避开戎国的名，连夜改成了沙哲。
但就算如此，沙哲在国子监上舍中的成绩，也是排名倒数的，能留在上舍，全凭沙家跟北牧征战了。
衡西诸家本是富商，在瘟疫时捐赠了大量家产，所以得了个有名无实的官位。
后来又投靠了衡西王，为此，衡西王在诸家挑了个小辈，送到了国子监。
诸罗与衡西王一般，绿色的眼睛，但他的相貌并不俊美，反而五官凌厉，野性十足，小麦色肌肤，褐发，年纪虽小，但只要没有长歪，又背靠衡西王，未来绝对是同辈中极大的竞争对手。
比起王姚之、沙哲、诸罗，户部尚书家的冯子石和陈家的陈安，就显得逊色很多，在上舍也是跟在众人身后的存在。
其他的寒门子弟，连入局的资格都还没有，只能一心功名。
周泾延当然知道如王姚之、沙哲和诸罗这样的子弟与他同时入学的目的所在。
他一边咬牙，但又一边没有办法，甚至都不敢在陛下面前提起任何人。
毕竟，与他同舍事小，但若被陛下注意到，那才是事大了。
更让他咬牙的是，衡西王送诸罗入学，究竟安的什么心！
而这一辈子弟中，又是否还有如诸罗这般，背靠陛下近臣的子弟？
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