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上巳山。
巳山传来消息，昨夜，‘小娇’已逃脱，京城外，也多了不少装扮成百姓的士兵。
祭祀是一件大事，需百官同往。
百里绮派了士兵上山，安置于沿途的道路和山间，既是保护她，也是保护百官。
黑衣卫已成功替代了宁东的士兵，前两日还有消息传回来，昨天的消息却断了。
百里绮猜测应该发生了什么，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她只能加强人手，做好跟宁东军恶战一场的准备。
护国寺，咳嗽声一片。
本该藏身于密道的公仪熙，出现在了看押国师的地方。
他脸颊泛红，狭长的眸子里也布满不正常的血丝，看到坐在榻上打坐的国师后，冷笑一声。
但一开口，先话语泄露出来的，是一声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公仪熙捂着嘴巴，咳得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玄机和尚掀眼看向他，目无波澜，“世子染了瘟疫？”
公仪熙冷笑，“国师这不是在废话吗？”
密道入口就在护国寺内，渐热的天气让瘟疫的传播快如闪电，哪怕公仪熙和宁东军已在尽力防护，但还是被感染了。
可这不早不晚，偏偏一夜之间，宁东军上下，都中招了。
公仪熙不相信会这么巧。
他的目光，审视的上下打量瘦脱相的国师，阴恻恻开口。
“几日不见，国师大人的精神好了不少啊。”
玄机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全靠御医的诊治，世子不如也让御医诊一诊。”
公仪熙的视线，移向一旁的御医。
御医名东方远，但他化名为刘远，感受到公仪熙的视线，便立刻恭敬道，“刘远给大人请安。”
这时，敲门声响起，慧岸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殿下，晟平女帝携百官，出宫了。”
公仪熙的视线，从御医身上移开，笑了一下。
“可不敢劳烦。”
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划过厉色。
“既然都染了瘟疫，那国师大人就没有必再生分了。”
“来人，替国师梳洗梳洗，祭祀这样的大事，可不要亵渎了神明。”
说罢，他打开门，看着门外同样精神不振，一看就染了瘟疫的慧岸道，“你们也都下去收拾一下，不要让人一眼就看出病了。”
“你带人到山门处，接女帝入护国寺，就说国师大人相邀。”
慧岸垂首道，“是。”
他同样感染了瘟疫，脸上潮红一片，离开前，他扭头，眸光微颤的，看了玄机和尚一眼。
经过几天的整理，护国寺上下的断壁和残垣，已被清理掉了大部分，寺中的道路被收拾出来，工部也陆续派人送木材、石材、瓦片等建材上山来，都堆在护国寺内外。
慧岸回自己那没有房檐的屋子里，洗了脸，换了干净的僧衣，又觉自己的脸色太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罐白色的粉膏来，往脸上搽了搽，使得整个人看上去要正常上很多。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响起。
不一会儿，几个面色同样潮红得不正常的光头，挤进遮不住风雨的屋子里来。
他们面色慌乱，不停地扭头朝后看，朝四周看，朝天空看，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三儿，你真的，真的要去引晟平女帝入寺吗？”
说话的人眼窝凹陷，惶惶不安。
“报应来了，我们不应该再助纣为虐了。”
另一个光头也一脸害怕的道，“佛祖一直在给我托梦，要我回头是岸，一定是我没有回头，所以才让我染上了瘟疫。”
“军里医师熬的药根本没有用。”
“不是说当初十三军在护国寺研制出了所有瘟疫的治疗方法吗？为什么我们喝了药，却没有用。”
“一定是报应，一定是报应，山洞里的士兵们也都中了瘟疫，我们扰了佛门清净，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几个光头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们面上惊恐，害怕，余光瞥见寺内残破的佛像一角，身体都要抖上三抖。
慧岸换好了僧衣，看着他们平静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来得及？怎么来得及？”
光头立刻抓住了慧岸的手，双腿发软的跪了下来。
“三儿，你当过和尚，熟读经书，肯定知道如何回头的，对不对？”
慧岸没有扶他起来，而是左右看了看，随后凑过去，让几人都凑近来。
他低声道：“听说，殿下昨夜捆了女帝和沈连成的妹妹上山，藏进了山洞中，要以沈连娇和国师大人为引，将女帝引入山洞。”
“山洞！”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来。
“可是，可是我们如今是寺里的假和尚，不能进山洞。”
慧岸挥开他的手，“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们好好想想吧。”
“我要走了，再不走，殿下要怀疑了。”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这几人，直接抬脚离开了屋子。
一路上，不断有晟平的士兵向他打招呼，“慧岸师傅，这是要下山呢？”
慧岸道了声“阿弥陀佛”，“住持身子不便，慧岸替住持，下山去，迎陛下上山。”
士兵们羡慕的看着他。
“慧岸师傅真是得国师大人重视啊。”
慧岸只是垂着眼，说着“阿弥陀佛”。
有时候，他也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他确实是护国寺里德高望重的大和尚，行走于住持跟前，承接衣钵，带领僧众们重建护国寺……
巳山下，祭祀的队伍长长排开，长得几乎快要看不到尽头了。
队伍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百官包括士兵们，上山前都喝了一碗预防瘟疫的药。
慧岸带着假和尚们一同下山来迎，闻到这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时，愣了一下。
吉祥公公笑呵呵地与他解释，“虽说国师大人没染瘟疫，但宁东军都用巳山做了什么，想必小师傅也明白，陛下也是担心，还有残留的病体没有被发现，为了百官们的安危，才会让大家都喝了药再上山……”
说着说着，吉祥公公话音一顿，伸头朝他身后看去，疑惑道。
“怎么不见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