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盼儿轻声嗤笑。
“像你这样风光无限，自然是不会活够了的，你又会做菜，生得又漂亮，永远也不缺人爱护，自然不懂我们这种人的悲哀。”
裴萱强大的推理能力再一次让她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关键词。
“没有人爱你？”
“难道你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没有，你今年已经二十岁，再熬过五年就可以被放出宫去，到时候嫁人生子，不就有了吗？”
她这话说得虽然呆板，但却真诚，她的数据库里记录着大多数这个时代的宫女的命运。
但这话却不知道触动了对方的哪处痛处，让她重新瞪着裴萱。
“你以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就有人爱护？嫁人生子？那有什么用处？”
“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会过上现在这种日子！”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她像是终于打开了某道关口，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裴萱终于明白了。
石盼儿的盼儿，是“盼望有个儿子”的“盼儿”。
在她之上，石家还有四个姐姐，招儿、迎儿、带儿、望儿，但是一直到她出生后四年，石家才终于生出来一个儿子。
石家不富裕，所以才希望有个儿子能改换门庭，于是儿子受尽石千宠爱，五个女孩过得却不如猪狗，冷无一丝绵，饿无一口饭。
石盼儿上面的四个姐姐，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都被父母送出去给人做奴做妾，好换取银钱供养弟弟读书。
到了盼儿这里，弟弟要准备亲事了，想要求一门好的亲事，三礼六聘所费不赀。
正好那年宫中开选，就算只是被选中宫女，也有银钱布匹补贴父母，民间俗称“卖女钱”，这样的钱，若不是真的穷的没办法了，做父母的是万万不愿意去挣的。
但石家把盼儿送进了宫里，换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匹锦缎。
原身的裴萱家中虽然并不富贵，但也殷实，是江州本地门风清正的好人家，又年岁相仿。
拿了盼儿的“卖女钱”，石家找了最贵的媒婆，连哄带骗的谈成了亲事，但是很快就被裴家发现了真相，裴家气不过被骗，但又担心退婚对女儿名声不好。
干脆在下一次开选时买了替身的裴萱进宫，推说成不了亲，指望石家自己退亲。
但私底下，却将石家蒙骗求娶的事宣扬的四邻皆知，石家即便是退了亲，再用同样的银钱纳聘，也绝对找不到裴家这样的门户了。
是以石家不忿，在发现真正的裴萱没有进宫之后，很快就给盼儿送来了信，要她告发！
盼儿在宫中过得极为苦楚，华妃娘娘不是好性子，所有人都活得担惊受怕，生怕一个不慎就被杖毙。
莫说裴萱如今在宫中得势，人人眼红，就算是裴萱在宫里还不如一棵草金贵，她也要连根儿给她拔了！
……
听到石盼儿的哭诉，裴萱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的家人对不起你，你却要恨一个和你一样无辜的女子呢？”
“谁无辜？要不是裴家买了你送进宫里，我弟弟娶到裴萱！我进宫这些苦楚至少有价值可言！可现在呢！”
石盼儿犹是不甘，咬牙切齿道。
“难道你的价值，就是为了你弟弟的人生做一个台阶吗？甚至连性命，都可以只是为了替他泄愤吗？”
“这真的值得吗？”
裴萱的话里甚至没有情绪，她只是运用逻辑得出的结论，但却让石盼儿哑口无言。
她不说话，裴萱也不在意，反而是抬起头对着那名太监道：“我想好了，我不想让她死。”
太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如果我说不行呢？裴姑娘？”
不等裴萱张口，那太监就斜睨了眼看向她。
“这位石姑娘确实可怜，但是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裴姑娘你要好心，也不要辜负了殿下的苦心。”
“你不想让她死，那你就得死。”
“是死是活，裴姑娘自己定夺。”
【是啊是啊，你还是别乱好心了，她已经害得原身死过一次了，就算是偿命给原身也不为过。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保证你安全的升上总管！】
系统也在絮絮叨叨的劝说裴萱，说到底，石盼儿留下来确实太危险了。
但是裴萱不为所动。
“我不是要当什么好人，而是这样不划算。”
【啊？】
系统傻眼了。
“你怎么那么笨，我们现在让人弄死了石盼儿……就算弄死了整个石家，甚至把裴家都弄死。”
“江洲也一定有人知道了裴萱冒名顶替的事情，人是杀不完的。”
“华妃只要愿意，她永远都能找到证据。就算没有证据，她也可以制造证据。”
“所以现在让她死了，也没有用。”
“不要做没有用的事情。”
【……】
系统第一千次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型号太老了……
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问题它都看不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
系统把cpu都快想烧了也没能想出来解决办法，好在它也只是个系统，并不矫情，立刻承认错误寻求解决办法。
“你真的笨，很简单，承认就是了。”
系统。
死机中，勿扰。
……
就在裴萱给系统解释的时候，那太监以为她已经服软了，于是走近石盼儿身边，打算故技重施。
就在他出手的瞬间，突然被两根玉白细长似的手指拦住了。
“去告诉你们殿下，人我要了，他要是想杀，就自己来找我。”
太监冷哼一声。
“裴姑娘不要太得意了，你就算得宠，也不过是个厨娘。”
“我只是奉命行事，姑娘你再拦我，少不得连你一起教训了。”
但裴萱并不为所动，两根春葱儿似的手指，甚至往前顶了顶。
那意思，不服你来啊？
不要浪费时间。
石盼儿紧张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她怎么也没想到，裴萱竟然开口要让她活？！
她难道不恨自己做的事吗？
反倒是太监执意要杀了她的这件事，让她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这才是她应有的下场。
但是没想到裴萱和对方，竟然在她的脑袋上方玩起了僵持不下？
她就这么呆呆的瞪着眼看着，一只男子宽厚的手掌，和两根细白绵软看起来娇生惯养的手指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顶在一起。
石盼儿原以为不过片刻功夫裴萱就得服软，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厨娘。
这太监虽然脸生，但是只要是能给贵人们办脏事的，肯定都是身怀绝技的。
没想到过了小半刻钟，太监的面色逐渐从白转青再转红，最后竟然转了紫！
最后，连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也没能往下一寸！
当然。
他和石盼儿也是不知道裴萱今晚在宫外的光辉战绩。
要是知道的话，早在裴萱说第一次不杀人的时候就痛快答应了。
连系统都忍不住从死机的安静中复活，吐槽道：
【哪有活人和机器人比力量的。】
最后，那太监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甚至还有一丝后怕。
因为他能感觉出来，裴萱是手下留情的。
真是邪门，一个厨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而且还不光是力气，裴萱的站姿也是恰到好处，一丝破绽也没有。
他来之前，上头的人交待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了裴萱，说是瑞王看重的很，千万别给得罪了。
要不然差事办好了也不能落好儿。
他前面也只是想吓唬吓唬裴萱罢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吓唬的不轻。
生的那么美，光是当个厨娘就搅得后宫不得安宁，还有这样的身手……这裴萱别是什么殿下费了大心血培养出来的，专为了在宫中生起腥风血雨的角色吧。
想到这里，再说话时，他的语气甚至都谄媚了起来：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姑娘了。”
“姑娘放心，您办事必有因果，贵人们的事情，小的就不乱猜了。小的这就回去禀明殿下，请殿下来与您商议。”
说完，伸出手在石盼儿身上连点几下，紧接着就跟火烧屁股一般的，顺着墙根一溜烟的跑了。
裴萱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头确认，没有控火啊。
石盼儿目瞪口呆的看完了这出因自己而生的热闹，连身上恢复了力气和声音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裴萱看着她，“现在天冷，地上凉，舒服也不要躺太久。”
她这才赶紧爬起来。
看过了刚才的“热闹”，她现在有力气叫喊了，也不想叫喊了。
裴萱要杀她，可能不比杀只鸡更难。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想活，但要能好好活着，谁又会真的想死呢？
“你不杀我，我还是要把证据给娘娘的，要不然你不杀我，娘娘也不会放过我。”
裴萱点点头，“好啊，你去给她。”
石盼儿往袖子里一摸，这才发现，信没了！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系统发出了惊天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刚才跑那么快……】
裴萱懒得跟它说废话，而是看着石盼儿：
“我这里有两个选择，你可以自己选。”
“第一，你去跟华妃说今晚的事情，看她信不信你说的，但是你没有信，你身上也没有任何伤，你没有任何证据。”
“第二，你先跟我走，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回去。”
石盼儿半信半疑的打量着裴萱。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要害你你还帮我？你不是傻子就是另有图谋！”
“我知道了！你要让我去皇上面前指正华妃！你休想！”
裴萱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要你指正华妃做什么？我又不是妃子，我是厨娘。”
“我有别的事情要用你，你要是跟我来，就是答应我，要不然你就自己去跟华妃说。”
说完，裴萱转身就走，把石盼儿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