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坐在床边，双手垂落在膝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玄狐在屋里小心翼翼地忙碌着。
她先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递到单灵灵手边，又悄悄打开衣柜，翻出一件素白薄外套，动作极轻地披在她肩上，生怕惊扰了她。
“夫人，您饿吗？”
小狐狸走到她面前，语气温柔又带着一点点试探，她担忧地看着单灵灵出神的面容，伸出手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
单灵灵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饿。”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像风拂过湖面，终于有了波澜。
玄狐这才松了一口气，跪坐下来，仰头望着她。
“夫人，如果可以的话，属下要去通知玄豹和玄虎，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
“……尊上。”
单灵灵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锁骨处的小龙项链，项链冰凉。
她怔怔地看着玄狐，低声问。
“烛洺赫……？”
玄狐微微颔首：“嗯。刁苍掌事的离世，尊上必须得知晓。”
单灵灵沉默了一下，声音依旧空洞。
“你告诉玄豹和玄虎吧。”
“烛洺赫……我来告诉他。”
“好。”玄狐点头应下，她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又犹豫了片刻，回头望向单灵灵。
“我没事。”单灵灵轻轻对她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玄狐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出门了。
门没有关紧，只虚掩着，留下一条缝。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只余风吹动窗纸的细微声响。
单灵灵低下头，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那枚小龙项链，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唤道。
“烛洺赫。”
“你在吗？”
项链忽然微微发热，烫得她指尖一颤，却没有松手。
是他。
他听到了。
单灵灵轻轻苦笑了一声，声音仿佛藏在喉咙深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烛洺赫，师父他……”
话未说完，眼泪已不可抑制地滑落，扑簌簌砸在手背上，单灵灵想伸手去擦，却越擦越模糊，像是再也止不住的洪水。
她吸了口气，声音带着颤意，像风吹落破碎的竹叶。
“师父他……走了……”
话音落下，仿佛捅破了最后一层窗纸。
“烛洺赫，师父他真的走了……”
她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倏地垮了下去。
她抱着肩，蜷起身子，放声痛哭：“我再也没有师父了……他不要我了……”
“我该怎么办啊，烛洺赫……”
“他不只是我的师父……他是我父亲啊……”
“我这一辈子……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正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把胸腔里最深最痛的部分一口气都喊了出来，终于在这一刻，把所有委屈、悔意与无法言说的思念，全都交付给了烛洺赫。
小龙项链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在。”
一道暗红色的火光悄然升腾，像晚风中跃动的烛焰，从项链中蜿蜒而出，那道熟悉的身影在火光中逐渐显现而出。
烛洺赫的轮廓淡得几近透明，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可他还是来了，努力维持着形体，坚定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因为他知道，她此刻需要他。
“灵儿。”
烛洺赫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缓缓跪下单膝，仰头望着她那哭得通红的双眼。
“我还在这里。”
他微微前倾，试图将她拥入怀中，但是他现在这副虚幻的模样，又怎能真正触碰到她？
他紧咬着后槽牙，眉头紧锁，逼迫自己凝聚出哪怕一点真实的存在感。
片刻后，他指尖生出一缕细小的火苗，如星光般温柔，不灼人。
他将那团火苗化作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火苗带着灵性，缱绻温暖地拂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灵儿。”他用指尖的火光托起她的脸，低声呢喃，“别怕，我在这里。”
单灵灵抽噎着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失措与无助：“烛洺赫，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以后……我没有爸爸了……”
烛洺赫的喉结微微滚动，像是想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温柔到极致。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建议，而是静静地陪着她，让她把这世上最孤独的哭声哭完。
“我……我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师父……”
“没有他，我早就死在街头了……”
单灵灵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口里挣扎而出。
“他把我养大，教我修行，教我做人……他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所有。”
“可是……”
她的声音猛地一颤，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我还什么都没为他做过……我还没来得及报恩，还没尽孝……”
“回章尾山之前，我就想好了……”她几乎是哀求似的低声哭诉，“以后再也不惹他生气了，再也不顶嘴了……”
“以后……什么都不要师父担心……我已经是能好好帮助他的大人了……”
“可是他……他怎么就……怎么就走了呢……”
她一边摇头，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无助的小孩。
“他怎么舍得丢下我……我还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就不要我了啊……”
“以后没有师父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烛洺赫的眼中，泛起了罕见的水光。
“刁苍没有不要你，”他轻声道，语气温柔得仿佛怕惊碎了她的眼泪，“他只是……暂时离开你了。”
他用火焰凝成的手指，一点点替她拂去脸颊上的泪痕。
“灵儿，刁苍这一生，轰轰烈烈，悲喜都极尽，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我也很感谢他。”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一分，“感谢他替我守住了章尾山。”
“感谢他……替我守住了你。”
烛洺赫垂下眼帘，目光幽深如夜海：“他是章尾山的守卫，是我……最敬重的老友。”
“我欠他的，太多太多。”
“可他从不曾求我什么，只求章尾山无恙，你们安然。”
他抬眸看向单灵灵，眼神温柔得仿佛能熨平她所有的痛。
“但他并未真正离开你们，灵儿。”
“你还在，王子煦还在，章尾山还在……”
“终有一日，无论在人间，还是幽冥国。”
“你们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