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洺赫微微收紧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语气低沉而笃定。
“我会想办法的。”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覆了层光，眼底沉静如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可单灵灵却分明看见，在那份从容的背后，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执念。
她心头微颤，随即弯唇笑了一下，没有再戳破。
能想什么办法呢？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神魂早就已经在不周山的刑台上支离破碎，就算再经历多少次转世，也不过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那条曾经傲然天地间的腾蛇，早已湮灭在岁月里。
再也回不来了。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默契地绕开了那个话题，烛洺赫率先开口。
“想吃什么？”
他们已经走进了镇子的主街道，正值周六傍晚时分，人潮最盛的时候。
街两侧的餐馆家家灯火辉映，油烟与香料的气息交织成一股浓烈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连空气都带着烟火味。
单灵灵皱了皱鼻子。
“不想吃太复杂的，随便点简单的吧。”
她仰头看着烛洺赫，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国主大人能习惯人间界的饮食吗？”
“我能不能习惯，灵儿心里不是最清楚吗？”烛洺赫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单灵灵不满地嘟起嘴：“那我看看啊，看看吃啥……”
街边的餐馆多是烧烤、火锅，烟气氤氲，热闹得几乎要溢出来。
单灵灵一边走一边挑，却总嫌弃不合适：要么味道太重，要么不便带回去。
就在踌躇之间，她的脚步突然一顿。
“怎么了？找到合心意的了？”
烛洺赫被她拽住，愣了下。
“……”单灵灵却没有望向任何餐馆，而是死死盯着一条昏暗狭窄的小巷，她呼吸微乱，声音发颤：“我来过这里。”
“嗯？”
烛洺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小巷口摆着几个满溢的厨余垃圾桶，腥膻味混着酸腐气弥漫开来，地面油渍斑驳，黑得发亮。更深处是一堵破旧的墙，杂物堆得乱七八糟，几乎没有落脚的空隙。
“烛洺赫，就在这里……”
单灵灵伸出手，指向那只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垃圾桶，指尖微微颤抖，眼眶已经蒙上了一层雾。
“我第一次见到师父，就是在这里……”
烛洺赫心口猛然一紧，刚想开口，却被她低低的声音打断。
“我还记得，那是快要入冬的日子。”
单灵灵轻轻吐出这句话，声音带着点发颤，她的眼神慢慢涣散，落在虚空里，透过了岁月，看向十多年前的自己。
“我那时候才十二岁，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
“那几天天天都在下雨，我身上没带一件换洗的衣服，冷得全身都打颤。”
单灵灵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
“后来，我打趴了几个小混混，正打算把他们的衣服扯过来，就在那时候，我看见了师父。”
随着这句话落下，单灵灵的眼睛轻轻闭了闭，用力回忆着，眼前，她已然看到那天的画面。
雨水顺着破檐滴落，十二岁的自己脸上一块青一块肿，狼狈得不成样子，却仍倔强地撑着脏兮兮的垃圾桶站稳。
巷口，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人负手而立，笑盈盈地靠在墙上，目光不带轻视，反而带着兴致，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宝贝。
“喂，老头，你看什么呢？不想找打就赶紧走！”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带着十二岁小孩的虚张声势。
“小姑娘，还挺厉害的。”刁苍眼角的笑纹深了些，声音里全是玩味。
“你叫什么名字？”
从那天之后，单灵灵就成了刁苍的徒弟。
“小九，我知道是你拜托师父去找我的……”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单灵灵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抿了抿唇，抬头看着烛洺赫。
“嗯。”
烛洺赫用力的压住心头的苦涩，对她微笑着。
“那时候的刁苍，已经无心继续停留在人间界。”
“恰逢幽冥国十狱之灾，我无法完成对你的承诺，只能拜托刁苍。”
“让他替我，照顾好你……”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单灵灵的脸颊。
“幸好，刁苍找到了你，也让他自己找回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灵儿，你不会怪我吧？”
单灵灵忍住扑进烛洺赫怀里的冲动，只是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怪你什么？怪你在我五岁那年就承诺来看我，结果一次都没出现过？”
烛洺赫苦笑，点了点头：“我没料到……”
“国主大人也会失算？”单灵灵调皮地挑了挑眉，“好啦好啦，我又没怪你。”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吧。”
“抱歉，麻烦让一让。”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单灵灵下意识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那姑娘看上去二十四五岁，身形瘦削，头发凌乱，衣服上带着油污，大概是附近餐馆的伙计。
单灵灵看着她，她却眼皮都不抬，轻轻一抛，手里的垃圾袋飞进了垃圾桶，她转身就走，仿佛眼前的两人根本不存在。
看着她的背影，单灵灵的心头莫名一动，下意识快步跟上。
年轻姑娘完全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径直走进巷口的一家小餐馆。
单灵灵抬头看牌匾。
陈叔水饺。
陈叔……水饺？
陈叔！
单灵灵瞬间瞪大了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家饺子店，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灵儿？”
烛洺赫有些茫然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愣住，又怕打扰她的回忆，话卡在了喉咙里。
“烛洺赫，在遇到师父之前……”
单灵灵又惊又喜，声音不由大了很多。
“要不是这家的老板，陈叔，我早就饿死啦！”
是的，单灵灵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家陈叔水饺呢？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了，但是这个镇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连带着这家饺子店，它还是这样安静的矗立在巷子口，招牌破破旧旧的，一直都没有换过。
而就在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离开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年仅十二岁的单灵灵，抱着胳膊，饥肠辘辘的靠坐在饺子店门口的地上。
她眼巴巴的看着那四十来岁的大叔。
而大叔的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