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个声音，单灵灵的后背蓦地一紧。
连带着身旁的烛洺赫，也在顷刻间收起了那份漫不经心。
他眉间的弧度沉下去，整个人瞬间透出一股压迫的肃杀气。
舞台的帷幕后，一道身影在烛光与阴影的交错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具年轻的身体，瘦削、挺拔，皮肤几乎透明到能映出血色。
与单灵灵想象中菠萝那位金发碧眼的未婚夫全然不同。
九阴……
他又换了身体。
“是他吗？”单灵灵咬着牙，细若游丝的问了一句。
烛洺赫微微点头，眸色暗沉：“嗯。”
“他又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她低声自语，语尾的颤音里带着隐隐的厌恶。
舞台中央的男人，苍白得近乎病态。
九阴步履从容，完全是一尾披着人皮的蛇，眼底藏着一种空洞的冷意。
那股气息，连空气都被冻得微微发紧。
他走到舞台正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刘驰赶忙上前，颤抖着双手，把话筒奉上，随后迅速退到九阴身后，低头，不敢直视。
九阴抬起那双浅色的眼睛，环视众人，他的嘴角缓缓扬起，笑意极轻，却冷得刺骨。
“今日，吾终与尔等相见。”
他的话音一落，空气凝固了一瞬，接着，某个信徒忽然激动地高喊。
“九阴在上，龙影护我！”
那一声是一个引子，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响。
“九阴在上，龙影护我！”
“九阴在上，龙影护我——！”
几十个披白袍、戴青铜面的身影同时俯首、叩拜。
面具撞击地面的声响如雨点落石，一声声，震得单灵灵耳膜发疼。
他们的信仰是狂热的、扭曲的。
那一刻，整座厂房都在颤动，无数蜡烛的火焰向后倒燃，连天地都在应和他们的呼喊。
而站在人群边缘的单灵灵与烛洺赫，一个沉默，一个眯眼。
他们冷冷注视着这一场献祭似的癫狂，看着信徒们将魂魄和信仰一点点奉上。
献给那虚伪的“神龙”。
最后，九阴缓缓抬起手，轻轻制止了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那副样子，就像是看见了整个天地都在为他呼吸。
“今日唤尔等前来，”他的声音低沉而虚弱，“因吾接收到尔等的祈求，而尔等皆是吾最虔诚的信众。”
“今夜，吾将在尔等面前施展神迹，为尔等完成心愿。”
九阴的目光缓缓落在台前一名最靠近他的信徒身上。
“吾记得尔。”
信徒的膝盖在地上摩擦着，朝着九阴靠近了一些，他微微颤抖着，回应台上的人：“神尊还记得我……神尊记得……”
“嗯。”九阴故作神秘地点了点头，“吾记得……尔的孩子从高处坠下，已然昏迷不醒。”
信徒瞬间嚎啕大哭，声音哽咽而撕心裂肺：“是的，是的！他从楼梯上滚下，磕到了头，医生说……他以后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九阴神尊……能否……能否让他醒过来……”
“求求您……不管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九阴静静倾听，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戏谑，缓缓点头：“尔的孩子，带上来吧。”
信徒边哭边对身后的黑暗处招手。单灵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年迈的妇人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朝舞台走来。
单灵灵下意识想要走上前去，拦住老妇人的道路，可是，烛洺赫压在她肩上的手像一块冰，轻轻摇头。
不要冲动，静观其变。
信徒们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老妇人小心地推着轮椅，缓缓靠近舞台，直到停在九阴身边。
轮椅上，那个毫无生机的孩子歪着小脑袋，随着轮椅轻微颤动，像木偶般点着下巴。
孩子的父亲与老妇人齐刷刷跪下，额头触地，声音颤抖却虔诚：“九阴在上，龙影护我儿醒来……”
“九阴在上……”
九阴将话筒向后递去，刘驰连忙上前接过，他没有回头看刘驰，只是缓缓走到轮椅前，蹲下身体，将手掌轻轻放在孩子的额头上，闭上眼睛。
厂房瞬间寂静无声。
信徒屏息静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单灵灵握紧拳头，心脏剧烈跳动，只要九阴有任何违天理的举动，她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然而，时间缓缓流逝，九阴只是轻轻挪开手掌，睁开眼，望向孩子的父亲与奶奶。
“有救。”
这两个字落下，孩子的父亲仿佛被雷击中，情绪崩裂，发出一声爆裂般的抽泣。
信徒们顿时欢声雷动，又是跪拜，又是呐喊，一时间，废弃厂房上空悬挂着的铁链，都在轻轻颤抖着。
发出哗哗的响声。
九阴再次抬起手，阻止了众人的欢呼，他面朝着所有人，轻声说道。
“尔等一起，唱诵吾的尊号。”
“愿以身心成祭品，换君一笑覆人间。”
“若问此心何所向，唯余龙影在我前。”
伴随着九阴的手势，台下的信徒又纷纷跪下，齐齐唱诵了起来，九阴眯着眼，沉浸在了他们的吟唱之中半晌，这才回过头，又面向了轮椅上的孩子。
“醒来吧。”
“吾以神龙之名，唤尔醒来！”
话音一落，九阴一掌，狠狠地拍在了男孩的头顶。
单灵灵清楚地看见了，他掌心中骤然出现了一束淡紫色的光芒，但是那光芒转瞬即逝，飞快的进入了男孩的身体之中。
他……他在将其他魂魄放进那男孩身体里？！
台下的信徒还在一起一伏的唱诵着，跪拜着，男孩的父亲扒着轮椅扶手，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的孩子。
下一秒，原本没有生机的男孩，突然猛吸了一口气。
场中，又一次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小涵？”
男孩的父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自从儿子成植物人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儿子能够正常的大口呼吸。
激动几乎冲破他的全部理智。
“小涵，你睁开眼，看看爸爸……”
“小涵，能听见爸爸的话吗？”
男孩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指抖了抖。
接着，男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