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青虞醒来的时候，一时间竟分不出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厚厚的藤萝窗帘拉上，只有幽幽如月的灯笼草散发温润而柔和的光。
隔着一小个区域，长条书桌模样的地方，永定公主正在处理公文。
发现灵青虞醒了，她放下手中的笔，第一反应是：“饿吗？”
“有点。”灵青虞问，“东都的伤亡怎么样？”
永定公主随手按下旁边的铃，然后迎上灵青虞的目光，冷静回答：“被转变为尸鬼者，一千七百余人。”
“被尸鬼所杀者，五千四百余人。”
“死于茂陵君手下者，六千二百余人。”
“剩下十余万因尸毒、踩踏等受伤者，还在统计和救治当中，但一般来说，是不会死了。”
“至于赔偿、抚恤等，茂陵君已经让监察司与东夏王府统计后，按照相应条例来执行，有监察司盯着，不必担心贪腐事宜。”
灵青虞听到这里，居然有点想笑。
不知是该嘲讽这种行为，还是嘲讽这个世界。
但最后，她只是问：“赔偿金额会是多少？”
“东都居民今年居民收入中位数是六万文。”
永定公主平静回答。
“因罗教妖人作乱而死者，或因监察司与罗教作战，不幸卷入而死的无辜者。”
“按照东夏条例，抚恤金，三十倍。”
“这份钱，东夏出三分之二，帝国出三分之一。”
“若是孩童，抚恤金再翻一倍。”
“当然，如发现有人恶意将未成年孩童卷入其中，导致死亡——”
永定公主冷冷道：“帝国监察司，一直都很缺材料。”
在这个世界，最残忍最酷烈的，可不是什么凌迟之刑。
永世不得超生，很多时候就是字面意思。
灵青虞对这个做法没有异议，对小孩下手的，怎么死都活该。
她只是想，帝国还挺科学的，居然是按中位数，而不是平均数来算。
也对，如果真要算平均收入，就要重现前世互联网上，人人月薪过万，现实中大家唉声叹气，表示自己收入就三四千的情形了。
毕竟我和首富平均了嘛！
为了锚定物价，她又问了最实在的一个问题：“东都的米价如何。”
永定公主很意外她居然蛮懂民生，立刻就找到了最能对标的物资：“最普通的大米，一文一斤。”
？
灵青虞飞快换算了一下，一年六万，就相当于一个月五千。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前世生活的城市，居民中位数收入是两千五，大米是三块钱一斤。
等于东都百姓拿着两倍的收入，物价却前世的只有三分之一？
三倍的购买力，双倍的收入？
灵青虞震惊了。
高收入，低物价，这不就是前世的打工人们梦寐以求的城市吗？
再算一下，三十倍的赔偿，那就是一百八十万文。
按照米价当衡量标准来换算的话，这份抚恤金在这个世界可以买一百八十万斤大米。
放到她以前的世界，买一百八十万大米需要五百四十万。
等于每个死掉的人都能得到五百四十万补偿？
再考虑到两边收入不一样，这边赚钱还更快……
灵青虞沉默了。
是的，人命很珍贵。
但在帝国的撒钱攻势下，居然又显得没那么珍贵了。
哪怕在前世，随便在街上拉一个人问，“你觉得因为一场意外，导致部分居民死亡，帝国按人头赔钱，每个人五百四十万，未成年翻倍，这份补偿到位了吗”？
大部分人的回答估计也是“到位了”。
“你刚才说按照东夏条例。”灵青虞又问，“其他国家不同吗？”
“帝国与四王治下，都是三十倍，皇室与王府出三分之二，监察司出三分之一。”
永定公主不知想到什么，面露冷意，半晌才道：“其他诸侯，帝国只能保证监察司出的十倍抚恤金不克扣。”
哈？
也就是说诸侯一分钱不出都行？
那这不是逼着百姓往好地方跑吗？
不过，根据她在梦境里看到的过场cG，这个世界的交通好像比较危险，类似高铁一样的交通工具虽然有，价格却贵得不可思议，还需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
所以百姓就算往大城市跑，也没钱买票？
想到这里，灵青虞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房价呢？”
根据她个人经验，越繁华的大都市，房价和房租越是上天。
何况这个世界的居住地点，还涉及到“安全性”的问题。
如果不是东夏王族出的意外，东都居民没准一辈子也不会赶上一次罗教法主入侵，和那种隔三差五就被罗教妖人当打猎场的小地方相比，安全性肯定是天壤之别。
永定公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彬彬有礼地说：“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变卖房产，去二线城市定居。”
……我从中听见了房产税的气息。
灵青虞深沉地想。
但永定公主之前说家里很多人挤一起的时候，好像没提到房产税的问题？
灵青虞看了永定公主一眼。
永定公主已经意识到，灵青虞是一个极其敏锐的人，任何信息都过耳不忘，自然不会忽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我们家能每年交得起安全维护费，一度全靠姻亲。”
嫁出去的女儿，为了娘家的安全，她们的夫家也希望下一代能有更稳定的联姻对象，会出一部分钱补贴。
搬进来的姻亲同样要交分摊这笔费用，而且是大头，但至少比租赁便宜。
毕竟，就算租房，每个月的安全维护费，同样是要交的。
灵青虞好奇地问：“如果没有特殊血脉呢？”
不能靠出卖婚姻赚钱的本地居民们，面对高额的房产税，又该怎么办呢？
“多生孩子，多养劳动力，全家凑钱，挤一挤。”永定公主回答，“或者将房屋租赁出去。”
一寸土地一寸金的地方，自然不可能随意浪费。
百姓往往会收拾自家屋子，租住给来城里漂泊的异乡人，自己全家就留一两个房间生活，或者干脆亲戚合伙挤一挤，多赚一份租金。
如果有铺子就更好了，家里人直接睡在铺子里，住宅就租出去。
伙计也能睡在铺子里——这还是员工福利。
灵青虞想起了自己操纵青阳巨木时，一扫而过的场景，密密麻麻的房间隔得像蜂巢。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个时代变种的“群租房”，里面摆得都是三四层的高低床，除了床也没别的东西。
睡在这里面的百姓们就像勤劳的工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老百姓就是这样，面对生活，总有自己的智慧和活法。
正因为如此，破坏他们幸福的人，才都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