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戴森是如何在“定时麻醉”中苏醒过来的，但这好像也不重要——至少在此刻不重要了。
或许戴森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但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败了、准备引爆炸弹毁尸灭迹。
而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在他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大概率还会延续昏迷之前的想法。
于是我迅速做了一个计算——
在我见过的几次爆炸中，微型炸弹从获取信号到引爆，只需要不到两秒，再加上戴森彻底清醒、想起昏迷之前的事，留给我们的大概有五六秒钟。
而我们从驾驶舱到乘员舱，常规情况下最快也要十多秒，不过肖海为了方便过去喷麻醉剂，让两个舱室间的门保持常开状态，这能节省四五秒钟，以他的速度应该来得及。
事实证明，“新”的脑子确实好用。
在我完成计算之后，“宁”字的尾音才刚飘进我的耳朵，随后就看到肖海像弹簧似的蹿了起来、从两个座椅间的空隙直奔后方！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急忙扑到驾驶位想稳住车辆，眼角余光却看到肖海没去乘员舱，而是趴在地上、伸手去拍一旁的舱门按钮！
“留活口！”
“口”字还没说完，两个舱室间的舱门已然关闭。。
随后我听到一声短促的爆炸巨响——那本来应该是很大的一声，但爆炸破坏了乘员舱的气密性，以至于后面的声音瞬间就被真空掐断了。
内外气压的不平衡，瞬间就将乘员舱撕了个粉碎。
驾驶舱在爆炸和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前进，紧跟着车轮不知道磕到什么东西，轰然一震之后、在低重力的月表以极快的速度翻滚起来！
一瞬间，所有东西都失控了。
我感觉就像被塞进了一台巨大的、已经启动的滚筒洗衣机，来不及反应就重重的砸在操作台上，瞬间又是大量的按钮、天女散花一样飞了出来！
好消息是驾驶舱已经断电了，否则不知道误触这些按钮，还会引出什么更坏的情况；坏消息是驾驶舱断电了，所以我们只能被动的跟着驾驶舱一起翻滚。
旋转、撞击、疼痛、晕眩……
大量的负面体感同时涌上大脑，让时间在我的体感上无限拉长，仿佛过了一个月那么久，翻滚的驾驶舱才终于停了下来。
等我恢复清醒又过了几分钟，借着侧窗透进来的光，我看到驾驶舱是一个车头着地的角度。
我躺在月球车的前风挡上，肖海则是横挡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头和脚软绵绵的从座椅两侧垂下来，头上还不住的有血滴落，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肖……”
我费力的叫了一声，肖海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我的心脏骤然一紧，就在我想去查看的时候，忽然感觉腿上一阵剧痛，这才发现我的右脚卡在座椅和舱壁之间，并且在刚才的翻滚中、把整条右腿拧的像麻花一样。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长腿……”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自嘲，又在自己分神的瞬间，抓住裤子猛地一扯、把卡住的脚从缝隙里拽了出来！
痛，钻心蚀骨的痛。
好在我“入梦”的时候承受过更糟糕的，所以即便疼出了一身冷汗，也不影响我咬着牙一点点的、把扭了四五圈的腿重新扭回正确的角度。
当然，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完成之后我已经生生的疼晕过去，而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肖海也醒过来了。
两个人坐在翻倒的驾驶舱里，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后，肖海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些证人很重要，但当时来不及打晕戴森，我只能选择先让你活下来。”
“我知道。”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因为我确实不完全了解当时的情况，只是做了个主观计算而已。
而且戴森他们已经死了，就算肖海当时来得及，现在互相怪罪也没意义了。
“是我的问题。”
肖海又忽然说道：“麻醉剂用光了，我没告诉你，想着把他们打晕也可以……戴森应该是下手太轻，所以提前醒过来了。”
“没事，已经这样了。”
我不带丝毫感情的淡淡回道，说着用目光在周围搜索起来：“这辆车废了，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了。”
“……好。”
肖海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起身把副驾驶的椅背当成梯子，踩着打开舱门附近的小型存放舱后，从里面拿出一套宇航服扔给我。
我一把接住开始穿戴，可刚把脚伸进去，却发现肖海又跳下来、默默坐回到他刚才的位置上。
“你怎么坐下了？”
我皱起眉头疑惑问道：“我们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必须尽快赶回蜂巢基地。”
“我知道。”
肖海点点头，又朝我身后扬了扬下巴：“但我们只有一个人能走了。”
“你说什……”
我话没说完已经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主驾这边的存放舱早已打开，里面的宇航头盔就掉在我的脚边，面罩上明晃晃一条手指宽的裂缝。
“我关门之后车就翻了，不小心撞开的。”
肖海靠着侧窗笑道，好像这不算什么大事：“只有一套宇航服能用了，不然我也不用等你醒，早就背着你出发了。”
我回头看向肖海：“可是没有宇航服，打开驾驶舱的舱门你就会死。”
“没事，等你给咱们脱罪了，叫人来帮我收尸、再来个‘应急预案’不就行了？”
肖海满不在乎的嘿嘿一笑，又想起什么踢了我一下：“我警告你啊！别像高架桥那次似的，驾驶舱的气密性还可以，但氧气有限，你再不走咱俩都得死这。”
“……”
我看着肖海没说话，同时心里开始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我根本没想带肖海一起走。
不是要抛弃肖海的那种“不想”，而是在发现只有一个人能离开之后，我没有任何“想办法带肖海一起离开”的过程，只一瞬间就接受、或者说决定一个人离开。
因为我离开才能换出刘祈，也只有我离开，才能让揭发E.c.S.o的成功率加到最大，虽然肖海会死在这，但就像他刚说的一样，一个“应急预案”就搞定了。
很冷血，但也很符合效益最大化。
至于“计划失败、无法给肖海进行‘应急预案’”的风险，我完全没有考虑，或者说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肖海当成了完成计划的必要牺牲。
这不像是我的性格，倒更像是杨佩宁的。
“你回去吧。”
我把仅剩的宇航头盔扔给肖海，脱力似的摔坐在地上：“到蜂巢基地，告诉他们抓到的只是替身，然后带人回来找我。”
“你他妈……”
“如果我回去，失败了你就死定了，但你回去不一样，他们想审我就必须救我。”
我打断肖海，说着已经闭上眼睛：“而且我不是为了保证你活，剩下的路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累了，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