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五六秒钟，原本人声鼎沸的走廊，就被名为“死亡”的寂静彻底笼罩。
我和李智勇僵立在满地的尸体中间，空气中只有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不知道哪里的、某个还在坚持的、可怜幸存者的微弱呼吸。
“要去救人吗？”
李智勇扯了我一下问道，他用衣领遮住口鼻，声音里多了一种滑稽的沉闷，可是我现在已经笑不出来了。
“还有……”
“必要”两个字还没出口，李智勇忽然放开我的手，接着后退几步、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不过“放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就认输了？不再抗争一下了？”
我皱起眉头看着颓废的李智勇，然后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我特别理解他的颓废，就像我们没必要去救那个可怜的、暂时还是幸存者的家伙一样，“通知联合政府”的事情，在此刻也显得没意义了。
我曾以为，杨佩宁会挑一些关键岗位、或是关键人物下手，再利用“应急预案”来卡联合政府的脖子，可我没想到他会玩的这么大。
杨佩宁真的把每一步都算到了。
无论c区的爆炸、还是A区的空气循环系统故障，目的都是让这两个区域、以及赶往这两个区域的人，在无意中佩戴好氧气面罩。
而从他们戴上面罩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就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或许在这样的骚乱中，那些联合政府的、或者说是基地的高层，还可以通过“氧气面罩”之外的方式幸存下来。
但如果基层的人都死绝了，剩下的那些高层再怎么关键，也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除了向杨佩宁妥协以外，联合政府还可以从地球方面调派人员、继续维持基地运转，然而少说也要几百上千人的登月行动，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最关键的是，这批人员还要经过召集、选拔、筛查，其中的每个环节都需要不少时间，而在杨佩宁开始行动之后、联合政府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目前唯一合理的选择，就是对杨佩宁妥协——或者说是假意妥协。
不过那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一号基地的骚乱、导致大量人员死亡，哪怕联合政府还没反应过来，杨佩宁也会很快提出自己的条件。
我可以现在找到穆罕默德，告诉他先假意妥协，但联合政府的高层也不是傻子，我能想到这样应对，他们大概率也能想到，所以我的意见、顶多是被当成一条建议。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联合政府真的决定假意妥协，杨佩宁也不会轻易相信，十有九八会趁机提出具体条件、进一步完成他的计划——毕竟如果是我的话，就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我现在也颓废了。
我的心里还想反抗杨佩宁，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能想到的每一个策略，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局面，好像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夹缝中随波逐流……
“至少……你的判断没错。”
李智勇忽然拍了我两下，也不知道是鼓励还是安慰：“联合政府曾经觉得杨佩宁疯了，是你坚持说他没疯——他现在的行为很疯狂，但他确实没疯。”
“我倒是宁可他疯了。”
我叹了口气，后背靠着墙壁往下滑了一点、躲避愈发浓郁而下降的烟雾：“至少疯子的逻辑不会这么缜密，我们还有胜利的希望。”
“你真这样觉得吗？”
李智勇也跟着叹了口气：“比起‘聪明人’，我倒觉得‘聪明的疯子’更可怕。”
“我……”
我正想说什么，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浓烟飘荡的方向传了过来，听起来有点断断续续，似乎是在躲避满地的尸体。
不多时，一个佝偻的身形从浓烟中走出，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掩住口鼻，但那双蓝灰色的眼睛、还是表明了他的身份。
“穆罕默德？”
我叫出他的名字，又贴着墙壁往下滑了一点：“你怎么会在这？来找我们的？”
“……”
穆罕默德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眯起眼睛盯着我看了一秒多，蓝灰色的眼睛里才亮起神采：“没想到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会是杨佩宁的首要目标。”
“首要目标？”
我听到这个词挑起眉头，又朝满地的尸体看了一眼：“所以你们已经发现，这一切都是杨佩宁的安排了？”
穆罕默德点点头，趔趄着摔坐在两具尸体中间：“我们发现了，他自己也承认了，还说联合政府不同意他的计划，以后就不会再有‘时间蝴蝶效应’、也不会再有‘应急预案’了。”
说到“应急预案”四个字的时候，穆罕默德明显停顿了半秒。
起初我以为是他神志不清、状态不好，但很快我又发现他的眼神里透着微妙，再一琢磨才彻底的反应过来。
“这是肖海的死因。”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这些人的死亡，是为了胁迫联合政府，但肖海不是，杨佩宁让庄湘杀他，是为了胁迫我向他妥协。”
“……是。”
穆罕默德犹豫——也可能是恍惚——了几秒才点点头：“杨佩宁在提出条件之前，详细说明了他的计划，这一次的骚乱，就是配合‘时间蝴蝶效应’的第二次施压。”
“截止到目前，一号基地伤亡人数超过3000，其中83%以上都需要‘应急预案’，再加上‘时间蝴蝶效应’的重要性——联合政府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们要妥协？”
我用笃定的语气反问道，可没想到穆罕默德却摇了摇头。
“联合政府不会妥协，只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最适合当下的决定。”
穆罕默德先打了一句官腔，接着松开湿毛巾缓了口气、又眼神闪烁的思索片刻，才神色凝重的继续道：“但在决定之前，联合政府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对，你的意见。”
穆罕默德点头确认，直勾勾的平静眼神让人心里发毛：“是真正的你的意见——真正的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