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我刚结束最后一次康复训练、在享受萨米尔的放松按摩，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月都未曾露面的威廉·凯恩走了进来。
“冒昧打扰。”
威廉·凯恩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绅士礼，似乎想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态度，可他的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兴奋：“70枚核弹已即将抵达预定位置，我想你不会愿意错过这样壮观的场面。”
我一怔，转头看向窗外的响晴白日：“就算我不想错过，现在也看不到什么吧？”
“在这里当然看不到。”
威廉·凯恩微微一笑，接着一脸神秘的、指了指脚下的地板。
五分钟后，我和威廉·凯恩来到之前来过的、位于二楼的会议室，不过在间隔了一个月之后，这里的变化已经达到让我不敢认的程度了。
上次和陈金平他们在这里见面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会议室，虽然收拾的很整洁，可依然挡不住那种扑面而来的老旧气息。
但现在这种老旧的气息不见了。
年久泛黄的墙壁被重新刷成了白色，铺着累累烟疤的柚木色会议桌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像台球桌一样的触控台。
正对门那面墙上的八骏图，也被一整面的LEd屏幕取代，各种界面像散落在桌上的文件一样层层叠叠，无数的代码像开了倍速的蚂蚁一样，从那一个个对话框里快速爬过。
过去那个昏黄的吊灯，也换成了藏在天花板里的无影灯，冷白色的光线照亮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但更重要的，是照亮了房间里那群忙碌的人。
“核弹已抵达预定位置！正在做最后的起爆点调整、预计需要3分钟！”
“遥控信号稳定，随时可以引爆！”
“哈勃望远镜已接入信号阵列！”
“天眼已接入信号阵列！”
“chandra x、以及Fermi已接入！可见光、红外、x射线波段全部就绪，数据流稳定！”
“……”
一声声的汇报几乎是同时响起，紧迫的语气和让人应接不暇的节奏，让我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行动。”
威廉·凯恩按住我的肩膀，手指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我们将会看到一场盛大的宇宙烟花，哪怕我们最终依然走向灭亡，这一幕也足以让我们载入宇宙的史册。”
“呃……”
威廉·凯恩的发言，让我瞬间从那种紧张的氛围里抽离出来：“凯恩教授，我相信这对人类来说、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大规模行动，可它甚至无法撼动太阳系，放眼宇宙的话……”
后面的话我故意没说，但我相信威廉·凯恩能明白我的意思——人类现在的作为，就像一群蚂蚁、用尽全力搬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
对蚂蚁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值得被纪念的伟大行动，但对整个世界、哪怕只是这一小块的生态环境来说，其带来的影响都是微乎其微的。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威廉·凯恩明显听懂了我的意思，可是他看起来并不气馁。
“从宇宙的尺度来说，地球、太阳系、甚至是银河系，都只不过是一粒沙尘。”
威廉·凯恩从容说着，脸上隐约透出几分狂热：“但现在，住在这颗沙尘上的我们，会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上、真真切切的投出一片涟漪。”
“这次爆炸所产生的辐射、还有被这次爆炸所推离的物质，会持续奔向宇宙的深处。”
“哪怕再过几百万、几千万年，甚至人类都已经灭绝消失，依然会有宇宙深处的其他文明，知道这里曾发生过我们所引发的一场爆炸！”
一阵突如其来的亢奋后，威廉·凯恩脸上的狂热、逐渐化成了一种柔和的憧憬：“如果那些文明也有天文台的话，或许会发布一条新闻，把这当成是某某星座的、一场规模最大的流星雨——”
说到这，威廉·凯恩看向墙上的屏幕，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像个在青春期里遇到一生挚爱的少年：“这是人类留给整个宇宙的纪念品，还不足以载入宇宙的史册吗？”
“……”
我看着威廉·凯恩没说话。
理性告诉我，虽然威廉·凯恩说的好听，但这依然只是一场、自欺欺人式的自我安慰。
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心中的感性在听了那样一番话之后，确实也感到了一种浪漫，甚至开始想象那些“其他文明”、在看到这场“流星雨”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们开始吧？”
威廉·凯恩忽然拍了拍我，我回过神、下意识看向墙上的屏幕，结果却被他带到那张台球桌一样的触控台前。
“Activate mirage！”
威廉·凯恩朝旁边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声，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向我解释道：“mirage，就是中文里说的‘海市蜃楼’。”
话音落下，触控台的内部忽然传出一阵嗡鸣，同时屏幕的边缘开始亮起一圈蓝光，但最神奇的、还是那些蓝光仿佛有了实质一样，在空气中凝出一个个半透明的形状。
“视频信号接入！开始数据融合！”
“空间坐标修正中……空间坐标修正完成！”
“视觉参数修正完成！”
“信息标记完成！”
又是一连串汇报声中，原本那些不明所以的古怪形状，也开始逐渐的具象、清晰起来，虽然个体的体积都不算大，但能认出那些形状不规则的小行星、以及形状规则的航天器。
“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
威廉·凯恩一脸骄傲的介绍道：“这项技术可以在未来的星际航行中，以更加立体的方式提供导航——当然，这只是初代机，所以只能在桌面范围内生成立体影像。”
“……”
我看着这片幽蓝的立体图像没说话，威廉·凯恩以为我被这项技术惊到了，开始炫耀似的介绍起来，不过我连一个字都没听清。
此刻……哦不，准确来说，是在我看到这幅全息影像之后，忽然涌起一阵非常强烈的熟悉感。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儿来的，但它强烈到让我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海马效应”，而是在过去某段被我忽略的经历中，确确实实的亲眼见过这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