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勇离开后,我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也到来了——尝试和杨佩宁建立“双向量子信道”。
说起来还有点惭愧,这不是我和杨佩宁第一次建立“双向量子信道”,可是在已经成功了那么多次之后,我依然没有掌握其中的技巧。
我不知道要如何主动的、从微观层面和杨佩宁建立联系。
在我的主观感受上,我联系到的“杨佩宁”就像是一个念头、一个在脑子里和我对话的心声小人,甚至在我有几次回想的时候,都不敢确定我联系到的是杨佩宁,还是“另外一个人格”之类的。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平心态,在安静中寻找那一丝微妙的感觉,而我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我连最基本的“平和”都做不到。
坏消息太多了。
从外太空到地层深处、从自然灾害到人类争斗,所有能接触到的方面全部都是坏消息,哪怕李智勇没说过去十天里的、准确的伤亡数字,我也能猜到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我们只用三天就能杀死几百万人,认真起来甚至可以杀的更多,就好像我们真的很强大一样……”
王强的声音忽然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那是我们配合杨佩宁的计划、把联合政府塑造成下一个“E.c.S.o”的时候。
从宏观来看,那是为了保证多数人的存活,所以选择牺牲了少部分人,可是无论我们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否认,这种“为了大局的牺牲”一直都没中断过。
塑造敌人牺牲了三百万,现在的“三足鼎立”又牺牲了更多,唯一能让我心理压力稍微减轻的,就是我们杀的人依然没有【大灾难】多。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种对比没有意义,但它能在某种程度上,让我相信自己还走在“拯救”的路上……
“你确实需要相信自己。”
忽然一个微弱、但是慈祥的声音响起——准确来说,是在我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一种怪异的感觉席卷了我的全身。
好像我的颅腔、胸腔、腹腔都在膨胀,几乎转眼就充满了整个房间,我的四肢被沿着肌肉纹理生生撕开,但不是受到伤害的那种撕开,而是被分成两条、四条、八条……乃至更多的肢体。
而在清晰感受的同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又非常微弱,像重量不明的砝码被一根蛛丝吊在半空——确确实实的被吊着,但也随时可能崩断。
“我调整了身体的状态,否则我的回光返照撑不了那么久。”
杨佩宁的声音继续响起,微弱的像打电话的时候、在听筒上蒙了一块厚重的湿布:“生物机械嵌合体就是有这种好处,只要我想,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激素水平。”
“你好像已经开始喜欢这个身体了……”
我体会着身体各处的怪异感受,莫名对杨佩宁这种“快速适应”有些不太理解:“杨教授,你真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你问的是哪个?‘方舟计划’?还是我们现在做的所有事情?”
杨佩宁反问了我一句,不过没有等我回答:“正确、错误……谁知道呢?我们做的选择,都是基于我们认为‘正确’的方向,但在得到结果之前,谁能保证那一定是正确的?”
“你回答的……好像不是我提出的那个问题。”
我更加努力的集中注意、仔细体会着杨佩宁的想法:“我好像感觉到你在思考我的症状——你对之前那个没说完的猜测没有把握?”
“你怎么……哈!”
杨佩宁惊讶到一半又反应过来:“我可真是年纪大了,用设备聊了好几天,都忘记‘双向量子信道’可以让你读心了。”
“算不上是‘读心’,只是能隐约感觉到一点。”
我不知道什么心情的叹了口气:“我对你的感应越来越模糊了,也是因为你调整了身体状态吗?”
“只能是这个原因,毕竟‘双向量子信道’的原理类似量子纠缠,不受宏观时间和空间的影响。”
杨佩宁耐心解答了我的疑问,接着又提出了他的疑问:“这次你没先问我的判断,我还以为是你忘了,但你刚才又自己提起——你是在回避吗?你对自己的‘第二人格’不感兴趣了?”
“不是不感兴趣了,是我好像知道你的判断了。”
我又一次的叹了口气:“那种感觉很奇怪,其实我没有感受到你的想法,但我就是突然知道你的判断了,就像……像……”
“像‘灵感’一样。”
杨佩宁替我给出了一个描述:“其实我刚得出那个猜测……不对,应该是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都还没有太多把握,不过现在我确定了——先说说你的想法?”
“‘第二人格’也是我,但那又不是真正的‘我’。”
我像不愿面对似的慢慢说着,在感觉里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我是说意识层面耳朵、来自高维世界的我——是现在和你交流的这个意识——”
说到这里,我又在感觉里、慢慢把手指下落到胸口:“但我——这副客观存在于三维世界的‘身体’,是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的一个人,而他也有自己的意识。”
“……”
杨佩宁这次没有马上回应,我甚至连他的“思考”都感觉不到,如果不是那种身体被“分裂”的怪异感觉还在持续,我甚至都怀疑“双向量子信道”已经断了。
但如果就这么断了联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情况。
自从确定自己来自高维世界,我就一直坚信自己是好人、坚信自己是来提供帮助的,可是这个猜测却揭露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我在这个世界的存续,是因为我侵占、甚至可能是强占了另一个人存在的资格。
而那些我以为的“病症”,甚至是“走神”、“运动天赋”之类的、让我曾经恼火的“小问题”,或许只是那个可怜的家伙,想从我的阴影里钻出来透一口气……
“其实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杨佩宁的声音忽然响起,就像他刚才忽然的沉默一样:“我曾经见过那个年轻人一次,虽然有点莽撞、有点感情用事,但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能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那都是第一次‘时间蝴蝶效应’的时候了,我现在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他好像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