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祖熙慢慢睁开眼时，雪白的天花板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让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怔了半晌。
反应了好大一会儿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医院。
“……”
窗外明媚的冬阳从玻璃间透过来，男生如蝴蝶般轻盈的眼睫毛被笼罩在一层薄辉中，圣洁而温暖。他眨了眨眼，视线开始缓慢移动，打量了一眼病房后，注意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姜祖熙看到自己的左腿被吊起来的同时还打着石膏，右手背上插着针头，连接着盛有半瓶淡黄色液体的药瓶。他微微抬起左手，想要活动一下，却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左肩乃至左胸膛上也缠着绷带。
这样的结果告诉姜祖熙，他此时几乎丧失了自主行动的能力。
姜祖熙的神色顿了几秒，片刻后却没什么所谓地移开目光，淡淡望向窗外。
竟然，还活着。
他想。
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听到动静，姜祖熙侧目望过去，看到裴依依独自站在房门口，一脸呆滞地盯着他看，而下一秒又忽然激动起来，甚至红了眼眶，眼角泛出了晶莹的泪花。
“阿灿哥哥，你终于醒了！”她快步跑到床前，温柔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姜祖熙，消瘦却甜美的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太好了，我刚送走路辰哥哥他们，现在赶紧打电话叫他们回来！”
姜祖熙似乎没有认真在听裴依依说话，眸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又沉默地伸展到她的身后。
“……我昏迷了多久？”姜祖熙垂睫，语气淡然地开口问。
“今天是第三天了。”裴依依边打电话边柔声回答他的问题，挂了电话后，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如小鹿般明亮的眼眸里含着喜悦和温情，“三天前哥哥你刚从IcU里出来，之后一直没有醒，直到刚才……”
女孩伸出手，想要去握姜祖熙没有受伤的左手，却被姜祖熙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裴依依的手僵在半空中。
忽然，房门又被突然打开，路辰大步跑进来，身后跟着储佑棋和傅晏两人。
“哥！”
“姜祖熙！”
他们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姜祖熙虽然看着有些苍白虚弱，但是一副淡漠的表情跟几个月前无异时，激动得脸都红了。
“太好了，没死！”路辰对着姜祖熙竖起大拇指，“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姜祖熙的左手抄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就要对他扔过去。
路辰本能地要躲开，抬手护着脸，却笑嘻嘻道：“还有力气回应我，看来伤的不算重。”
“……”
裴依依站起身，柔声劝道：“好了好了，路辰哥哥，阿灿哥哥他刚醒，不能有情绪上的波动。”
随后，她转头看向姜祖熙，目光瞬间柔情似水，“我现在去买点水果，哥哥晚上想吃什么，我让我家阿姨做。”
路辰的食指微屈，抵在唇边，干咳了几声。
姜祖熙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路辰，随即望向裴依依，顿了顿后，用低沉的嗓音道：“不用了，你休息吧。这些天麻烦你了。”
裴依依却微微摇头，露出笑意，“一点都不麻烦的。这样，我先去买点水果，然后让阿姨煲点鸡汤送来。”
“……”姜祖熙没说什么。
路辰见状，连忙说“好”，把裴依依送出了病房。
等人一走，路辰立刻回到房间，把门关上。
“她一直在照顾我？”姜祖熙忽然低声开口问。
“至少是从IcU里出来后，她一直在你身边。”路辰揉了揉鼻子，两手环在胸前，踱步到病床前，“姜叔叔的身体还没完全好，所以裴依依主动说来照顾你。不过你放心，有男性护工帮她的……”
“景亦染呢？”姜祖熙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路辰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原来你在意的点是这个。”
“哥哥……”储佑棋幽怨的声音响起，一旁的傅晏赶忙捂住他的嘴。
姜祖熙没什么情绪地扫了眼那两个人，随即视线又落在路辰身上，“少说废话。”
路辰撇撇嘴，“我嫂子她因为你的事心力交瘁，现在还在海城的医院休养，情况好点之后可能会来京城……不过说实话，她那个哥哥真的不通人情……”
“严重吗？”姜祖熙的眉拧了起来。
“我问了汪栀纯，汪栀纯说有点贫血和低血糖，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情绪低沉，所以抵抗力什么的都不是太好，需要静养。”
姜祖熙沉默了一会儿。
“哎，姜祖熙，你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劫后余生的？我们可听说你进入那个屋子后，直到爆炸也没出来过，怎么后来又被发现在山林里，身边还躺着欧宗明的尸体？”路辰忽然感兴趣地问道。
在知道姜祖熙还活着之后，路辰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什么事都可以调侃几句的人了，即使是这种生死的话题，他也可以面不改色，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讲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以及路辰玩味似的语气，姜祖熙倒是没什么所谓。他的眸光平静地上移，望着天花板安静了几秒后，才慢慢讲道：“那天晚上我站在高处，看到欧宗明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姜祖熙本来就是抱着替母亲报仇的想法而参与这项任务，如今看到弑母仇人近在咫尺，他怎么可能不激动。他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决定好了要做些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向院子走去了。
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横竖都是死，不如再赌一把。
抱着这样的念头，姜祖熙捂着胸口，一瘸一拐，一步一步地走向院子的大门。
门口站岗的两人立刻就发现了姜祖熙，端起枪对准了他，冷声喝道：“什么人？”
姜祖熙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单薄的身躯立在阴冷的风中，“我找……欧宗明。”
持枪的两人互看一眼，神色警惕。
姜祖熙轻轻冷笑了声，“告诉他，我替北城区警局前局长江雪，再见他一次。”
迟疑了半晌后，其中一个站岗的人走进院子去报告，而另外一个人仍然端着枪对准他。
姜祖熙也不急，他皱着眉垂头，撑着自己的双膝，趁着这等待间隙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些。
很快，离开的人就回来了，跟同伴说了两句之后，他俩招手，示意姜祖熙进去。
姜祖熙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满身的伤，跟着带路的人来到一间屋子前，随后那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道姜祖熙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声音，“进来。”
带路的人推开门，随后冷眼看向姜祖熙，微抬下巴示意他进去。
姜祖熙却一眼也没有看他，面色苍白却坚韧，忍着巨痛站直身体，走进了房间。
这个屋子很温暖，灯光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相比于门外的寒风冽冽，阴暗无边，这里仿佛是天堂，让他进门的一瞬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刹那。
不过，在看到屋内欧宗明的脸后，姜祖熙的眸色顿时幽暗了下来，心里的那根弦又紧绷了起来。
他在屋子的中央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