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走到了客房门口，抬起手，轻敲了敲门。
“小不点，”他语调平常，听不出情绪，“该起床了！”
他静静地听着里边的动静。
不一会的功夫，里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小脚步声。
门很快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路知欢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睡眼惺忪的小脸看着他。
“哥哥。”她软软的叫了一声。
“嗯。”裴回应了一声，视线扫过她的脸，确认无泪痕，无异常表情。
“去刷牙，洗脸，换衣服，下楼吃饭。”
“好的哥哥。”
裴回确认她已苏醒，且状态正常，这才下楼去，让庞姨来帮帮小不点。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庞姨牵着路知欢的手下楼了。
裴回看过去。
小不点今天穿了一条蓬松柔软的黄色纱纱裙，随着他下楼的动作，小裙摆一颤一颤的。
白色的花边小袜子，配着一双米白色的软底小皮鞋。
她微微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脚下的台阶。
原来枯黄又毛躁的头发已经被庞姨精心梳理过，额前微微带点自然卷的头发几根微微翘起。
头顶两边各扎了一个小揪揪，像极了两颗刚冒头的小蘑菇。
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哥哥。”
路知欢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松开庞姨的手，小跑着来到了桌边。
把小凳子往裴回那边推了推，两个椅子挨上，她这才踮脚坐了上去。
裴回夹了两个小笼包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吃。”
“谢谢哥哥。”路知欢的确饿了，嗷呜嗷呜的吃着小笼包。
“慢点。”裴回把一旁温度适宜的牛奶往她面前推了推，“温度适中，现在喝。”
他要确保食物入口安全，避免因为过烫导致食物中断或哭闹，
裴回盯着她喝下一口牛奶，在上嘴唇外留下一圈白色奶渍。
这才放心。
吃饱喝足。
客厅里。
他扭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看粉红小猪的路知欢。
想起庞姨提起上幼儿园的事。
得上，但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
现在她的恐惧指数过高，如果强制送过去的话，失败率和负面影响率大概是100%的。
裴回去书房上课，路知欢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不仅不阻拦，也不会再把她关在门外。
书房里，裴回在这边上课。
路知欢就趴在一旁的地毯上安静的玩拼图，时不时的就抬头看看裴回。
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然后低头，继续认认真真玩拼图。(实际上是在听课。)
接下来的这几天，路知欢几乎就没有哭过。
因为只要她一瘪嘴，裴回就算是在上课，也会立马暂停课程，去看她的反应和需求。
裴回已经从被迫接受到主动观察她的情绪。
但可能在他的心里，依旧把这一切当成刷存在感的任务。
但庞姨作为旁观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不知道裴回的心理，她只知道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自从小不点来了，小少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至少，这个哥哥做的是有模有样。
他从没体会过的童年，好像用另一种方式补全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裴回每天雷打不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小不点的房门。
然后，他会像个沉默的小监工。
看着她笨拙地洗漱，路知欢还会得寸进尺的拉着他的衣角，把他拽到衣柜前，小手指着里边庞姨给她添置的各色小裙子，“哥哥，今天穿哪个？”
裴回在心里默念，存在感，存在感。
参与=存在感。
然后抬手勾出一件，“穿这个吧。”
“好耶！”路知欢举起两个小拳头欢呼，“谢谢哥哥。”
996【……】
吃饭的时候，路知欢开始挑食，而且她挑食的口味几乎和裴回的口味一样，他不吃的，她也不吃。
她说，“哥哥不喜欢，知知也不喜欢。”
裴回陷入沉思，这孩子……在学他。
他自己有问题，这孩子要是都学他，那不废了吗？
后来裴回不敢在挑食，即使再不喜欢吃，也会当着她的面吃几口。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存在感”。
半个多月过去了，裴回已经习惯这种模式。
习惯敲门，习惯等她，习惯被她拉着做选择，习惯被她依赖。
习惯看书学习的时候，脚边随时有一个软乎乎的存在。
后来甚至习惯了小不点半夜做噩梦了，就随时跑来敲他的门。
那哭声惊天动地。
然后他需要执行那套愈发熟练，但依旧略显笨拙的“哄睡流程”。
他现在已经想不起这是麻烦，他只想维持环境的“低噪音”，那就是不让她哭。
所以现在的他更像一个严谨的程序员，一丝不苟的运行着这套名为“展现存在感，来消除路知欢的恐惧”的复杂程序。
路知欢能清楚的感觉到，裴回对她的上心，从陌生到驾轻就熟，从被迫到主动。
她要的不是裴回对她有多好，而是要裴回在对她好的同时，让他知道、看到，他不能做反面教材。
事实证明，她做对了。
现在，这栋别墅里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不少四岁小主人的印记。
玄关处，一双双昂贵的手工小皮鞋旁边，摆着一双小小的亮黄色的小雨鞋，鞋底还粘着昨天花园里的泥巴。
客厅，曾经一尘不染，只能反射出冰冷灯光的大理石茶几上，摆着几本立体绘本和已经打开过的超轻粘土。
昂贵的真皮沙发上，一条印着小草莓的软绒垫子随意的堆在一旁。
这是小不点晚上看粉红小猪时必须要盖的。
客厅飘窗那边有一个意大利高定的地毯，上头散落着几个色彩鲜艳的积木和几只孤零零的毛绒玩具兔子。
还有餐厅。
那张能坐下十个人的超长餐桌上所有尖锐的桌角，柜子边缘都被贴上了透明的防撞条。
原因是有一次路知欢低头捡画笔的时候，撞在了桌角上，磕了一个包。
裴回二话不说，立即让人装上防撞条。
今天，裴回还在网上下单了一个小帐篷，这段时间她一直闷在家里，裴回决定带着她出去采风。
这种慢慢渗入的东西最是致命，裴回能接受温水煮青蛙，细水长流，他一定接受不了突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