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
一屋一桌一壶酒，门前雨水屋檐漏。默然而坐，相顾无言，半响，方有一声含着满腔怒意、些许疑惑的斥问。
是的，尽管看着眼前这再为熟悉不过的阴柔面庞，安格斯心中已然清楚米修在这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他还是不甘心，还是总会在愤怒之余，想着对方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可惜……
轻摇头，“没什么特别原因。”平静回答，有些淡淡的不以为然。米修的神情、目光依旧如往常般古井无波，随即嘴角蓦地微扬，轻笑道，“呵呵，倒是你，安格斯大哥，没想到是你接手老大的情报……”
话音未落，直接打断，“我问！”扶着木桌两侧，安格斯身体蓦地微倾，目光狠厉的盯着米修面庞，一字一顿的生硬低吼，“为、什、么、是、你！”
米修闻言神情微怔，紧抿细唇轻呼了口气，抬头，对上安格斯愤怒目光，淡淡说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你对得起将你栽培起来的老大吗？你对得起与你同生共死的大卫他们吗？你你你……”说到激烈处，安格斯上半身蓦地前压，伸手紧抓米修衣领，脸色铁青几欲噬人，“混蛋，你tm到底在想什么？米修！！！”
“当然……对不起……”摇头喃喃，米修眼帘低垂，伸手一捏安格斯手腕，逼得对方松手……灰色空间中若论实力高低。除了唐恩，往下数第一个就是米修。安格斯原本实力就不如米修，再加上后来双腿残疾，自然更不是对手。很快就被推回原位。
“我在想什么？呵呵，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失笑摇头，米修端起酒壶，先是给安格斯身前的酒杯倒满，随即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安格斯当然不会领情，听闻米修这莫名其妙话语，甩手将酒杯抽向门外雨地，怒声吼道：“说的什么东西……你tm疯了吗？”
“或许是吧……”点了点头，米修端起酒杯。注视的目光有些空濛迷茫。“或许我早就疯了。在家族小小商队被盗贼劫掠后，在父亲、妹妹、叔叔、伯伯在眼前被残忍屠杀后，在母亲被逮去生死不知后……”
稍顿。“但偏偏我没疯，而且还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呵呵……”轻抿酒杯，嘴角泛出讽刺弧度。
安格斯闻言眯了眯眼，寒声道：“这就是你背叛所有人的借口？报仇？”
“恩，这么说也没错。”像是没听出安格斯话语中的嘲讽，把玩着手中酒杯，米修神情空洞而怔怔，“被达伦大叔率领的灰衣军分支队伍救下后，我的确满脑子想的都是报仇。但那时我的实力太过低微，不管怎么修炼都进步缓慢。因此作战时也很是惜命，就像个懦夫……我很害怕，害怕我死了，就没人能够为我亲人报仇。直到遇见老大……”
“屁话，我看你是被仇恨蒙了心智！有仇你他娘的去找那伙盗贼啊，现在背叛算怎么回事？”
“盗贼？”摇了摇头，有些讽刺，米修轻描淡写的说道：“呵呵，早就被我找到杀了。”
“呃……”安格斯闻言不禁就是一怔。米修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灰色空间里面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么久以来，不管是灰色空间的人，还是灰衣军的情报机构都在找那伙流窜盗贼，但每次都是杳无音讯。谁曾想，那伙盗贼竟然已经被米修找到并且杀了……
回过神来，安格斯深吸一口气，神色间不由更为愤怒：“既然你已经成功复仇，为什么现在还要背叛！”
米修没有解释，神情略微有些狰狞，用回忆的口吻缓缓说道：“我将那伙盗贼折磨得生不如死！一片一片，一寸一寸，每个人都划了几百刀，直到将他们的肮脏身躯斩为肉泥，挫骨扬灰……”面庞愈加扭曲，捏着酒杯的手掌经脉毕露，“呵呵，那时，我很兴奋，比任何时候都兴奋！直到搜进那伙盗贼的山寨……”
门外有寒风吹进，话语一顿，米修脸庞蓦地苍白，身躯微微晃动，手中酒杯也是不稳，立刻洒出一些酒水。
似乎在这一瞬间，米修整个人变得极为脆弱，不堪一击！
安格斯见状不由微愣，随即眼波微闪，也是意识到了什么，默然无语。
“呼……”抿了口辛辣酒水，呼出白气，米修的惨淡脸色顿时缓和不少，随即自嘲笑道，“呵呵，看我，真是……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在找到盗贼山寨时，在一个洞穴里面看到了衣不蔽体的母亲……”
果然……安格斯呼吸一窒，心中不由长声叹息。他是做情报工作的，自然极为清楚盗贼之流的德性。无需调查，也能想到米修母亲的悲惨遭遇。
“那时母亲已经傻了，不认识我，只知道蜷缩躲避，不断说着，让我杀了她，杀了她……呵呵，她是我母亲嘛，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当然不会嫌弃。”
“后来，在躲避中，母亲撞在山壁上晕了过去。我当时白痴得没有起疑，过去将她抱起，然后……然后母亲趁我不备，夺过我的短剑刺进自己心脏。血液溅在我的脸上，手上，衣服上……我还记得的当时的情况，很清楚，因为这一幕每天都会出现在我脑海里、梦境里……当时母亲摸着我的脸在笑，她在笑，很开心，呵呵……”
……
雨势越来越大，借着寒风，已经有雨水溅进屋内。最远的，已经有一丝落进米修酒杯中，嘀嗒作响。除此之外，屋内再无任何声音。
米修神色很淡，看不出悲伤意味。相反。嘴角还扬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眼帘低垂，注视着那滴雨水在酒杯中溅起的波澜，缓缓荡漾。
不过越是如此，安格斯的心中也就越是酸楚以及些许不安。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米修要在残忍对待盗贼之余。也会将那些被盗贼逮来的女人一起杀死……半响，干涩说道：“米修，这事与你无关，不是你杀的伯母……”
“没有区别不是吗？”放下酒杯，米修状似轻松的摊了摊手。安格斯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蓦地，
轰……宛若惊雷在天边炸响，威势非凡，摄人心魄。
但实际上。伴随着的却是地面微震。以及西方一道直接破开雨幕的冲天气浪。顿了顿。随即哗然一片，示警声与喊杀声几乎同时响起。
“哦？提前行动了吗？”瞥了眼门外雨幕气浪，米修显得极为平静。
但安格斯闻声却是脸色大变。撑着拐杖霍然起身。
在先前收集的情报中，正是西边城门以及西方外围关卡的守备力量异常调动，安插进去的全是与博斯科家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将领。如此，再结合眼前情况，安格斯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敌人已然冲近曙光城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未等安格斯作势冲出，门口蓦地一暗，十几个面色冷漠的青年忽然出现，堵住去路。在他们左胸前黑甲上，匕首直贯骷髅头的烙印异常扎眼……灰色空间的标志！
见状。安格斯脸色瞬间铁青，转头暴喝：“该死，米修你……”
因为情报信息的不健全，安格斯虽然敏感察觉到曙光城有危险，但却不知道引发这危险的来源，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也就更谈不上预测对方攻击时间了。所以他真得没有想到，敌人竟然这么快就攻了进来……
端起酒壶再次斟了一杯，此时的米修显得很是平静，抬头微笑：“安格斯大哥，你不是想知道我背叛的原因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呵呵……我痛恨救我的达伦他们，我痛恨所有灰衣军的人。因为，如果他们能晚到一步，我就会死，也就不用再背负任何东西。不用每天晚上看着亲人在我面前被一次又一次残冷杀死、更不用看着母亲躺在我怀里的开心笑容。呸，恶心！呼哧……”
微微喘息，双眸渐红，“而如果他们能早到一步，我的亲人就不会死，我的母亲也就不用遭受如此屈辱……我痛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父亲母亲！所以，我要报复，我要看着他们如我亲人那般死去！我要听着他们像我一样哀嚎！我要他们体会我那痛不欲生的感受！我要杀！杀！杀杀杀……”
砰，酒杯在米修手中蓦地爆裂，隐隐有血液渗出。不过此时的米修却恍若未觉，双眼猩红，神情扭曲，身躯周遭磅礴杀意辐射而出，屋内温度瞬间下降至冰寒状态。
“疯子……疯子……”失声喃喃，就算是让安格斯想破头，也想不到米修竟然会因为这样无厘头的原因背叛。只能说，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兄弟，已经被内心的仇恨以及不断积累的杀心蒙蔽心智，变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长声狂笑，“哈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理由很牵强？”事实证明，米修并没有完全疯掉，现在还知道自我否定！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看似正常的疯狂，确已是病入膏肓的偏执症状。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发疯，甚而讲起道理来，他还能条理清晰的辩驳你，完全的油盐不进状态……
摊了摊手，神情古怪的自问自答，“我也觉得是呢，明明不是他们的错，他们还救了我，多无辜啊……但是！没办法啊，安格斯大哥，我没有办法啊。不这样做，我每天都备受煎熬，每天都生不如死。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他们了……呵呵，自私的感觉真好！”
安格斯懵了，彻底懵了，这样强大到先把自己骂一顿的理由如何辩驳？再骂一顿吗？
当然，不知道如何辩驳，不代表安格斯不愤怒。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出离愤怒，即为眼下曙光城的危难处境，也为眼前米修的变态心境。
拐杖重点。迅疾来到米修身前，挺起胸膛怒吼咆哮：“好！好！既然你痛恨所有人，那他娘的先杀了我啊！”
米修闻言一怔，随即皱眉推开。“怎么。不敢吗？我算是看穿你了，米修，你就是个懦夫，无论实力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懦夫！”
砰……一声巨响，安格斯临空飞出，直至撞在屋内一侧墙壁之上，两根拐杖亦无力摔落一旁。
收回手掌，撑着木桌缓缓起身，米修神色再次恢复沉肃板硬。
“咳咳……”咳嗽几声。米修刚才并未下杀手。所以安格斯身上连伤痕都没有。讽刺笑道，“哈哈，还是不敢杀我。米修，你特么怕什么？怕老大回来找你吗？”
“前几日，光明神殿在布兰境内下达了永久通缉老大的命令。”
安格斯闻言顿时一怔，随即失笑摇头：“呵呵，那又如何？老大的本事你最清楚，如果想杀你，你逃得了吗？”
“逃不了。”米修平淡说道，“不过无所谓，因为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心愿已了后，能死在老大手里。也算是我最好的归宿！”
“你……”安格斯舔了舔干涩嘴唇，怔怔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米修，一时无语。
同时，一股悲凉感觉瞬间蔓延心底。冷静下来后，安格斯在米修疯狂到变态的极端行事风格背后，看到了他那强烈的自毁*！这个曾经的兄弟，因为实在背负不了身上的东西，已然处于崩溃状态，生无可恋……
这时候，安格斯也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之前总觉得米修在变，但具体变在哪里又说不清楚。现在看来，那分明就是米修自己在主动的一步步踏入死亡……他不断的挥剑杀人，手段一次比一次残酷，然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平息内心的煎熬烈火，以及等待一个可以令他解脱的机会！
短暂沉默中，一个中年男子忽然从门外挤入，环顾周遭，不由皱眉：“米修，你还在等什么？老爷那里出现了点麻烦，你必须快点解决这里，去指引城内的各路布兰军队。”
这人是博斯科家族的管家，也是米修与博斯科联系的枢纽。这次在曙光城内的背叛行动，无疑是以博斯科为首的，但现在他那里貌似出现了点变故，不能出来坐镇指挥，那这中年管家自然只能找情报广泛的米修了。
但是米修在瞥了他一眼后却恍若未闻，并未作出任何行动。
其中原因倒也简单，痛恨灰衣军所有人的米修，自然对博斯科家族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博斯科家族也只是米修手中的棋子罢了，既然现在大军顺利进城，目的已经达成，那他自然不会再去搭理。
中年管家不清楚其中复杂状况，一看米修毫无动作顿时急了，急走过来：“米修，不要忘了你与我家族的约定……呃？”
话语蓦地一顿，却是米修已如鬼魅般闪到身前，并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眉头微皱，阴柔面庞闪过一丝厌恶：“你很吵。”话落，手腕经脉蓦地暴凸，咔擦，清脆的喉骨断裂声响起，随手一抛，扔出门外。
没有人在意，屋外那十余米修下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屋内的安格斯自然更不在意，不过倒是借此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米修，叹声道：“米修，回头吧。这事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老大会相信你的，大卫他们也会，你还救过他……”
“那是假的。”
“恩？”
“那次救大卫，是我故意设计的。”米修淡淡说道，“大卫当时虽然身处险境，但那一击也未必能击中他，是我故意冲上去挡下的。”
“为、为什么？”
“呵呵，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刚才说痛恨灰衣军所有人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仰起头来，米修眯了眯眼，“复仇的念头我早就有了，只是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做罢了。老大的观察力太过敏锐，如果我不能在他未起疑心前离开，一定会被看破。当然，如果那次我死了，一了百了也是不错……算是一场赌博，只是遗憾的是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所以此次复仇势在必行。”
稍顿，指着自己脑袋看向安格斯，“好了，说得太多了。父亲母亲等等亲人又在我脑子里面催了，我必须要去享受一下复仇的快感才能压下，就不多陪了。恩，大卫他们应该在前线苍炎防区，我会安排人将你送出十万大山，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呃……”
“哦，对了。”脚步一顿，米修转过身来，躬身行礼，“路是我自己选的，但不得不说，能遇见灰色空间诸位，是米修的荣幸，谢谢！恩，帮我向大卫他们道声歉吧，下次再见，也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顿了下，“还有，如果遇见老大，就请他快点来杀我吧，趁我没死之前……”
…………
（ps：写这一章很费神！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了，卧底什么的，但是抱歉哦，大纲一早就定下了，这从先开始埋的伏笔就能看出，并不是瞎写。恩，米修这个角色我很喜欢……只能说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个恶魔，米修因为仇恨屡受刺激更是如此。之后有了足够的力量，也就更容易在杀戮中迷失自己……严格意义上来说，或者这个角色更符合人们印象中的杀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