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人便走到了白戈近前。
白戈这才看清三人的长相。
和刚死掉的几个拾荒者一样,这三人同样是白人面孔。
为首一人虽然戴着面罩,但一头银色的长发和那高高耸起的胸脯都无疑不在证明其是女性的身份。
“你不是欧洲人?”
女人走到白戈身前三米的距离,这是末世很标准的对于一个未知陌生的安全距离。
白戈虽然戴着面具,但其头顶黑色的短发和那双黑色的瞳孔显然并非白人特征。
白戈自然能听懂女人的话。
前世十二年的末世生涯,他被迫学会了十几种蓝星世界的语言。
像英语这种世界通用的语言自然也包含在内,甚至白戈还懂得一些非洲部落黑叔叔的语言。
白戈闻言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眯着眼不动声色的迅速打量着身前的几人。
与之前那些一看就跟流浪汉一样落魄的拾荒者不同。
眼前三人身上的装备都不错,而且为首女人头发很柔顺,显然刚洗没多久。
在深黯降临后,仍旧能够保持身体清洁的人要么背靠大势力,要么就有着不错的实力。
因为如今的世界,任何资源都是稀缺物。
一般人连吃穿都是问题,朝不保夕,又哪有多余的资源去浪费在保持身体清洁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
所以很快白戈便判断出,这三人很大概率是来自这片区域的某个大势力,而且实力也绝非之前那几个拾荒者可比。
此刻眼看那女人眼中出现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白戈心思念转间沉默的点了点头表示默认了女人的话。
那女人见状一愣,原本她见白戈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还以为对方听不懂英语。
此时见白戈点头,银发女人面罩上方的眼眸微微一凝,似乎对白戈的沉默和干脆的承认有些意外。
她抬手,止住了身后两名同伴原本隐隐戒备的动作。
“非白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血色黎明腹地的边缘。”她的英语带着某种东欧的冷硬口音,语速平缓,却带着审视的意味,“你是被血色黎明抓来的?”
说着,女人的眸子变得锐利起来,她的目光扫过白戈半边金色裂纹、半边虚浮透明的身体,碧蓝色的眸子渐渐眯起。
这种诡异的状态,绝非寻常伤势或感染。
白戈靠在冰冷的钢筋上,体内的冲突让他每说一个字都如同刀割。
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干涩破碎,同样用的是英语,却异常标准:“嗯,刚逃出来。”
他没有具体说从哪里逃出,但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远处血色黎明基地高耸围墙的方向。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银发女人的眼睛。
她和身后两名同伴,一个背着复合弓、神色冷峻的瘦高男子,一个腰间挂着短刀、体型敦实的光头壮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血堡’里逃出来?”背弓的男子低声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这里是血色黎明的主要据点之一,被外界称为“血堡”。
血色黎明的据点,都是出了名的森严和血腥,所以能从里面逃出来的人他们从没见过。
白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喘息着,嘴角又溢出一丝淡金色的血沫。
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糟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或消散。
银发女人蹲下身,保持着一个既能迅速反应又不会显得太具攻击性的距离。
她的目光落在白戈晶体化的左手上,那里刚才瞬间“杀死”壮汉的诡异手段让她印象深刻。
“你体内的力量....在冲突,非常危险,而且....我从未见过这种性质的能量。”她的声音压低了些,但语气中却明显的温和了一些。
银发女人也是刚刚从文明争夺战中返回蓝星。
在之前的战争中,女人感触最深的便是‘人类’这两个字所赋予的意义。
在蓝星上,不同的国家甚至人种可能会要分个高低。
但在遭遇异种文明后,所有人才知道什么叫‘异族’什么叫做‘同族’。
所以此刻看到白戈的惨状,女人下意识的内心便升起一抹同情之感。
这是之前战争阴影下基于同为‘人类’的残留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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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看清女人的神色后,白戈瞳孔深处微微一动。
他明显的捕捉到了女人语气中流露出的复杂和同情。
从这一点,白戈很快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女人显然与血色黎明没有关系。
而且,甚至可能她身后的势力与血色黎明并不对付。
心思念转间,白戈很快就想好了如何回答。
女人的同情心,如今看来显然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只要他利用的好,这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他可以暂时获得安全的机会。
白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体因痛苦而微微蜷缩。
他抬起黯淡的眼眸,望向银发女人碧蓝色的眼睛,那里面除了审视,此刻真真实实的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或许是针对他显而易见的痛苦,或许是针对他“逃出魔窟”的遭遇。
在末世,同情心是奢侈品,同样也是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白戈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此刻的他,需要编造一个故事,一个足够悲惨、足够合理,又能解释他眼下诡异状态。
用自己编造的‘故事’,将眼前女人的同情心最大化,大到对方带着自己离开这里。
而这对白戈来说其实并不难,有着前世的经历,见惯了各种末世的龌龊。
所以白戈很清楚该如何刺激人性的中的‘善良’。
“他们......把我叫做‘样本’。”下一秒,白戈的嘶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后的虚弱空洞,每一个词都像从碎裂的胸腔里挤出来。“我不是被抓的......是被‘收集’的,在远东......我的家乡陷落后,我躲藏了很久......但血色黎明的狩猎队,专门搜寻像我这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噩梦,左半身的金色纹路适时地微微闪烁,带来一阵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们杀了我的母亲和妹妹...”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虚化透明的右手,“他们说我是‘潜在适应体’......是他们做‘圣痕’研究绝佳材料。”
“圣痕?”银发女人眼神一凝,身后背弓的男子也向前微微倾身。
这个词显然触动了他们的某些认知。
“他们......在血堡深处有个实验室。”白戈继续说道,语气麻木,却更能让此刻的女人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他们把各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散发着奇怪能量的东西,还有捕猎来的强大深黯怪物身上的组织......强行灌注到我这样的人体内,似乎是为了观察会发生什么.....看我是获得某种非人的力量,还是......变成一团不可名状的烂肉。”
他苦笑了一下,嘴角的金色血沫显得格外刺眼。“那些和我一起呗抓来的大部分人都变成了烂肉,我......大概是运气‘好’的那一个,身体里被塞进了两种截然不同、互相冲突的东西......一种,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的神圣感,”
说着,白戈指了指左半身的金纹。
“另一种,是纯粹的虚无与侵蚀,”他又示意自己虚化的右半身。“它们在我身体里打架......每时每刻,而血色黎明的那些畜生则是观察、记录,时不时的用疼痛和更剧烈的能量刺激来测试我身体的平衡极限......”
其实白戈的描述并非完全虚构。
其中他借鉴了前世所知的一些关于大型势力进行禁忌人体实验的传闻,比如‘圣痕’,就是前世欧洲很有名的一个人体实验丑闻。
而且白戈表现的痛苦也并非装的。
而是此刻他的身体带来的真实非人痛苦下的表现。
所以此刻叙述起来,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和真实的颤栗。
“我想死......但没有那些畜生的同意我想死都做不到...直到.....直到不久前,血堡内部好像发生了剧烈的能量冲击,也许是实验事故,也许是别的什么......监狱和实验室的屏障出现了裂缝,看守也混乱了,我......我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砸碎了束缚我的培养皿,从这条排风口管道里爬了出来......不知爬了多久,就到了这里。”
他抬起头,眼神中混合着绝望、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深沉的疲惫。
“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或许下一秒,我就会彻底裂开,或者消散,但至少......我死在外面,而不是在那个地狱一样的玻璃罐子里。”
银发女人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