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头顶,灼烧着青草,一丝风也没有。
赵琚骑马巡视新建房屋,官兵紧跟其后。他紧压着眉头,目光炯炯看向对面的工人,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沉闷。
后方,快马加鞭赶来一随从,近了他身旁,勒紧马缰,附在耳边低声道:“管家来报,娇娘子悬了梁。”
赵琚如雷震一惊,目中晦暗,立即打马向城中奔去。
赵琚满头大汗回到府中,心中烦乱不已,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管事惊慌,跟在他身后,回道:“幸好门外护院听见动静,人已经救下,可她不吃不喝,拒绝就诊,府中下人拿她没办法。”
赵琚不语,一路疾去,待到了娇娘屋前,一脚踢开房门,黑着脸走到她床前。
疾声厉色道:“你作的还不够吗?还想干什么?爷没将你赶出府,已经是仁至义尽。”
话毕,便见娇娘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羸弱不堪的看向他,双唇颤动,眼泪簌簌落下。
赵琚撇过头,冷声道:“你该有自知之明,爷将你从教坊赎出,对你已是恩情,你莫要贪求太多。”
娇娘露出半个身子,止不住颤抖,凄然道:“我从未奢求过名分,至始至终我求的都是你的心,我爱你入骨,你为什么就不肯把心分我一点呢?”
她垂下眼眸,又喃喃道:“只一点点就够了,我要的不多的。”
赵琚冷笑一声:“爷对你只是见色起意,你却想要入爷的心。”
他嘴角一撇,抛出的每个字都像冰块般,狠狠砸向她的心间。
她全身心倾听着,这一刻仿若全世界都崩塌了。
她支起脖子,一脸怨恨,声嘶力竭道:“那为何你能将整颗心都给她,她哪里值得。”
赵琚闻言,抬起下巴,震怒道:“值与不值,与你何干。
娇娘一瞬间肝肠寸断,浑身无力的伏在床头。
片刻悲痛化为不甘,大喊道:“那我此生便将一条性命断在你手中,叫你来生也为我牵肠挂肚,一颗心只为我而生。”
赵琚失笑,抬眼望向她,眼眸深邃:“来生我惟愿早些遇见她,再不叫她被别人染指半分,与你定然不会有交集。”
娇娘悸动,浑身冰冷,心中一阵悲凉。
倏的他目光骤冷,落在她脸上,幽幽道:“你便是死了,我一滴泪也不会为你流。”
说罢,就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寂静的屋内,娇娘一头浓黑的秀发乱七八糟的散在枕头上,泪水模糊了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样悲恸,那样绝望。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散落下来,赵琚静坐在书房内,室内昏暗无光,睫下现出阴影,他想起娇娘凄惨的模样,又念起自己对知安的求而不得。
心中不忍,蹙眉唤来管事,吩咐道:“去库房取我的百宝箱。”
管事躬身告退,不一会儿便带来一个金丝楠木的雕花盒子,恭敬的呈与书案上。
赵琚挥手,管事从令,退出门外。
赵琚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锁,掀开盖子。
金光熠熠,满箱珠宝,他又从案屉中拿出一纸官府盖章的身契,放入箱内,盖上盖子,起身挟起,来到娇娘住处。
娇娘听见脚步声,一抬眼就望见他,心中一动,眼睛亮了,破灭的爱意又升起希望,像干柴遇到烈火,轰地重新燃起,她急急坐起身,翘首企盼。
赵琚沉着脸将珠宝箱子,放入她怀中,娇娘诧异,缓缓打开箱子,入目便是自己的卖身契,满箱的珠光宝气照亮了她的脸。
她颤抖的拿起自己的身契,似是不敢相信,眼含泪光的望向他。
赵琚凝视着她,回溯往事,只觉得自己曾经荒唐,语重心长道:“你自由了,此后不必对我抱有执念,这些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待我归了京都,这处宅院也属于你。”
静默片刻又道:“也不枉你跟我一场,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离去,似是多一眼都不愿看她,娇娘抱着箱子,像一朵盛开的花顿时凋谢了,她声泪俱下,肩膀随着胸口抽搐。
…………………………
翌日清晨
梁瑾急匆匆来了府中,找到赵琚,两人清退了下人,在书房议事。
大紫檀雕饰立案上,梁瑾拨弄着琉璃灯盏,他心思凝重,面容肃穆。
“崔良手持四皇子令牌,城外重建他们已经介入,城中粥铺也全部落入他们手中,府兵全部听他调令,显然和知府串通一气了。”
赵琚弯起手指关节,掠过嘴唇,沉静内敛,他吃了一口茶,不忙不慌道:“意料之中,张旭光必是从崔良口中得知太子被禁的消息,良禽择木而栖,他这棵墙头草,定然向风而倒。”
搁置茶盏,突然起身,理了理锦袍:“梁大哥不用着急,我亲自走一趟府衙。”
梁瑾起身行至他身前:“我与你一起去。”
赵琚掀起嘴角,抬起眉眼:“怎么?不相信我的实力?”
梁瑾急道:“那张旭光老奸巨猾,我怕他敷衍你。”
赵琚冷笑一声:“墙头草还得恶人治,再说你是太子舍人,此时不宜露面,此事交于我,你只管静候佳音。”
他不由分说,步伐矫健的独自离去。
官衙门外
大门口值守的官兵,听见阵阵马蹄声,远远望去,只见为首的是赵琚,一倏间脚步慌乱的奔向府内禀报。
赵琚率领一队人马,在官衙外下了马,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玉冠,登着绣醨朝靴,鬓若刀裁,霸气外露。
身材臃肿的官兵,匆忙接过他手中缰绳。
唯唯诺诺上前几步,笑说:“赵三爷~您来的不巧,大人一早就出外抚慰灾民。”
赵琚掀起眼皮,突然脚下疾风一闪,将那官兵踹出数米远。官兵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抱紧肚子,不住痛苦呻吟。
匆匆赶到他身前的曹通判见状,连连后退,脑门直冒冷汗,不由得怨怼知府,心道:大人怕事,躲了起来,便指使我来,这煞星谁敢招惹,真是要命喽~。
赵琚扬起下巴,抬腿迈向曹通判,他低头看向那离他只一步之遥的绣醨朝靴,只觉得胆颤心惊,仿佛那靴上的猛醨,随时会幻化本体扑向他,他不由后退,时刻和他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