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的视线从镜中容颜上移开,画上女子青丝如墨,眉目浓稠,眉尾一颗极浅极浅的痣,比她眼中悲戚的情绪更不易察觉。
逐云只看了一眼。
她满心怨恨,千百年的奔波让她很少有时间放空思绪去想一些事。有时失神的片刻,她的思绪会回到千百年前,故国与神罚同归为灰烬那时,夜里寂静无声,她作为人间一鬼,在废墟中醒来。
清寒的月光笼罩,她身后形单无影,这让她意识到,她真的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鬼未纠缠人,人却缠着鬼,她身后那人,遥遥目光望着她,比影子还甩不开。
她对身后的男人说:“跟着我做什么呢?我又不是你的公主。”
那颗极浅极浅的痣随着她皱起的眉跃起,灵动奕然,令人不禁思考要用怎样的画技才能留住这份神采。
“这画功精巧,只不过还缺一个名字。”今夕手拿着画,眼中只有纯粹的欣赏之意,“我想了想,不如就叫,江珀。”
女人心头一滞。
“江珀。”她指尖抚过公主画像,在公主眉尾那颗极浅的痣处停留,纵然微微颤抖,却是极尽小心地对待这幅画,“好啊,就叫江珀吧。”
它会一直供奉在昭华公主庙,告知世人,千百年前,有一个叫江珀的女人曾为自己的国家壮烈牺牲。
“你给我看了画,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梳妆镜映着二人的身影,今夕站在女人身后举剑,似冷月下的无常。
“作为人间的神,为百姓处死散下瘟疫之人。”
女人透过铜镜看着她的身影,笑了笑,随即心平气和地闭上双眼:“傻孩子,不会有人感谢你的。”
今夕的剑刃锋利执着:“我不为任何人的感谢,只要我亲手铺下一条光明正大的路。”
除夕夜,城中无人张灯结彩,但新年不会因苦楚而延迟。
计于晨站在门前,歪头调整角度,一张倒着的“福”随之平铺在门上。
古朴肃静的门上多了一抹红。
还有门前人的议论声。
“我看着这倒着的字怎么那么别扭?”珺媞皱眉观察倒着“福”。
“你不懂。”今夕劝她别再强迫自己,“这是寓意的表达。”
珺媞点头:“行吧,我以后写这个字都倒着写。”
“说到好寓意。”她指尖捻着什么东西,从衣袖中伸出,在今夕眼前晃了晃,“看看我带了什么?”
今夕略显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珠子。
珺媞拉过她的手:“它叫星眸。”
“在柔真,人们会在新生的孩子手腕绑上这么一颗珠子,让每个孩子在大漠的夜里都能找到家的方向。”
她将珠子连着的细绳系在她的手腕上:“虽然只是个传说,没什么用,但戴在你手上倒是很好看。”
今夕看着那颗剔透的珠子,晃了晃手腕,不觉想起楼也心魔里,二人的初遇。
想到心魔,她转过头,看着门前的楼也。
他静静站在雪中,没有进门的想法,也没有离开的想法。
珺媞走到今夕身旁:“他说他要守着,劝也不走,我后来想想觉得也不错,省得那些疯子来捣乱。”
今夕挑眉:“他们还是求我去死?”
珺媞扭头看着她:“你觉得呢?”
今夕摊开手:“没办法呢,我又年长了一岁。”
楼也眼前蒙着一圈白布,面色苍白,也不知道他拖着现在这副身体又想守着谁。
珺媞道:“不知道得罪了谁,一夜之间瞎了眼,楼真伺机夺权,他竟也不急,跟个没事人一样跑回了浮锡城。”
今夕道:“他啊,有愧于我。”
珺媞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楼也,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到底闹得哪一出。”
今夕若有所思:“你说,现在是不是只要我随便问点什么,他都会全盘托出?”
珺媞托着下巴:“按道理,他现在巴不得为你做点什么。”
楼也听着地上沉积的雪被踩动的声音,面容缓缓朝着生源转去。
“想不想我原谅你?”
今夕不紧不慢走到他面前。
“回答我一个问题,关于那颗萤石。”
楼也听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呼吸一滞,要说的话在嗓间轻颤,大概思索得十分得当才能说出口:“好,我都告诉你。”
今夕勾唇:“首先,它的由来。”
楼也道:“它经西芜世代流传,我母亲交给我时,只道要我亲手交到命定之人手里,”
今夕问:“你又要怎么确定给的是不是命定之人呢?”
楼也顿了一下:“传说,那人只要触碰它,它就会亮。”
今夕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所以,上辈子是这么交到宋云棠手上的。”
楼也语气有些急促:“今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