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啊，太好了！”
已经过了晌午最热的时段，抄近路的莉莉丝熟练翻过学院围墙后，眼尖地在花墙的阴影下捕捉到一抹蓝色，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我们大家还想和你一起帮珂萝姐姐收拾行李呢，结果你这家伙跑得飞快，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就喜欢自己干活是吧？”
莉莉丝翻了个白眼嫌弃道，这家伙的衣衫都被汗浸湿，看起来像是累坏了，面对莉莉丝的奚落竟然一声不吭。
“喏！”
莉莉丝取出一沓印着威武龙头的烫金请柬，抽了两张塞到卢卡斯怀里，语气欢快：
“梅丽莎今晚准备在家举办一个小型的宴会，让我和蕾拉把朋友们都邀请过来，她想见见你们，你可以带上珂萝姐姐一起来，露露伊恩她们已经先过去了，你也抓紧哦！”
见卢卡斯仍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莉莉丝塞过来的请柬沉默，莉莉丝想了想又补充道：
“梅丽莎是一位非常好的女士，坦丁郡接纳了许多海民，她不会对你们有偏见的，放心吧。”
“……弗雷德后来怎么样了？”卢卡斯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问起的却是他那位姐夫。
“呃，我不清楚诶。”
莉莉丝本来已经继续朝前走了，脑子里正盘算着到底要不要邀请老师们，刚刚她提出这个想法时，被大家尖叫着拒绝了呢，她一边想着一边随口回应：
“等到晚宴上你问问凯瑟琳嘛，弗雷德是她处理的，你记得谢谢人家。”
“呵……”
没想到卢卡斯在她身后发出一声讥讽冷笑，莉莉丝的耳朵足够好使，精准捕捉到了这鬼动静，她原本朝前的脚尖划了个圈又转回来，无语地看向卢卡斯。
“——干嘛？你又犯病了？”这家伙时不时就搞这一出，对着凯瑟琳冷嘲热讽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谢她什么呢？你敢说沐莱特国的突袭和她无关吗？”
卢卡斯冷笑一声后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麻木神色，“她父母灵机一动，我们全家就成了流民，如今她一个转念，我姐姐家里就破产了。”
莉莉丝再度转过身，语气也变得不再轻快：“你想要说什么？”
看到她如临大敌的神色，卢卡斯的心情更加糟糕了，他朝身后的花墙倚去，蔷薇花墙茂密又多刺，那种刺痛的感觉与他的心情差不多。
“伍迪？你那个小时候的朋友是叫这个吧？”卢卡斯声音沙哑低沉。
“你那位光明骑士朋友人真不错，当初我被抓进地牢他还偷偷关照我。你觉得他现在在哪里？到前线了吗？你觉得他会死吗莉莉丝？”
莉莉丝闻言握紧了剑柄，要参加宴会的好心情终究是飞远了，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希望他不会有事。”
“我记得我们以前聊过的吧？如果有一天凯瑟琳成了杀伐果断的政客，你是否还会坚守心中正义？可看看现在，你明明是无条件站在她那边……”
“我当然是。”莉莉丝蓦地开口，卢卡斯的碎碎念终于停了。
“我当然会无条件站在她那边。”莉莉丝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因为我不想当那个坏人，卢卡斯，谁都不想当坏人。”
卢卡斯看了莉莉丝半晌才喃喃：“我不明白……”
“我不希望那个疯子国王得逞，将战火波及到精灵，我希望奥兹勒的危机能尽早结束，与此同时我还希望当个好人，这种时候我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普通人的力量就是这么渺小，他们和被强权碾碎的弗雷德没有什么不同。
“但我很清楚，我能一直当好人，是因为有人顶在前方将脏事做了。”
总有人在黑暗中负重前行，在得知南境战事突起时，莉莉丝回想起凯瑟琳告别时的话语不免心惊，就算是王储，一旦被揭发出此事与她有关，她也极有可能因叛国罪被绞死。
但她依然那么做了，西征的先头部队怕是还没看到西高地的雪山就被迫转向了，没人能不佩服她的果决和效率。
“她并非为了你，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所以呢？”莉莉丝快速打断了卢卡斯的反驳之语，“有野心是很见不得人的事吗？”
“我干干净净地站在这里，享受着由她的野心换来的和平，然后反过来审判她搅动战争，道德有瑕吗？我做不到。”莉莉丝断然道。
卢卡斯嘴唇抿到发白，莉莉丝头一次这样严厉又直白地训斥自己，为了凯瑟琳。
“凯瑟琳扛起了做执棋手的责任，也承担了弄脏双手的代价，如果注定要如此才能结束这场灾难，那我至少不能在有人顶在前面时，在背后朝她扔石头。
是的，我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不是因为她永远正确，而是因为我清楚，换做是我，我没有她那样的魄力和勇气去当那个‘坏人’。”
她最后看了看颓丧在阴影中的卢卡斯，叹口气道：“你姐姐若是不肯跟你离开，也不是凯瑟琳的错。”
看卢卡斯这副胡言乱语的崩溃模样，莉莉丝已经猜出了大概。
卢卡斯被说中，狼狈地扭开了头。
“她为什么宁愿和弗雷德在一起，我不明白……”卢卡斯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我不知道，但她是个独立的人，你该尊重她的选择。”
“哪怕是弗雷德？”
“事实上，作为一个商人，我不觉得弗雷德先生应该被谴责，生意本就是供需的游戏，你不也会在预测出下雨时间后高价卖伞吗？他不是被市场打败的，他只是输给了不公的律法。”
莉莉丝弯下身，语重心长：“那你觉得，在你所知的所有人里，谁才有可能改变现有律法呢？”
答案无需多言。
“你好好休息，我会帮你向凯瑟琳问清楚的。”晚宴八点就要开始，莉莉丝手中还有一半请柬没发出去，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这次果断地离开，将卢卡斯留在了花墙下。
阳光仍旧炽烈，这会儿仍愿意待在室外的人不多，于是当莉莉丝走进林荫中的时候，有人大大方方地与她并行，并且哼起了陌生的歌谣。
“很抱歉今天的晚宴不能让你出席了，蕾拉现如今对精灵的观感不妙，坦丁郡你那晚又在现场，我不想让她不开心。”莉莉丝语带歉意。
“但龙牙堡的熏鹿肉很有名，我会帮你留一份的。”
她哄孩子般的话逗笑了一旁的男精灵，雅利安欣然点头，安静享受着与母神同行的温馨时刻。
“……你心情很好嘛。”莉莉丝看了一眼身旁俊美的精灵，看起来她和卢卡斯的争执倒是没影响他半分。
“很难不好，莉莉丝小姐～”莉莉丝不许他整天叫那些中二的称谓，雅利安便欣然接受了直呼其名。
“这让我想起了千年前的时光。”精灵的唇角上扬，显然是真的开心。
“——简直如往日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