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局里，万璞玉必须死吗？
这个问题是眼下祝元最想问得，在他心里膨胀到酸疼的程度。
同样，这个问题也是云调最开始看完这一切之后最想问的。
答案是当然，小方曾如此坚定的告诉他，想来小方心里也做过很长时间的建设与自我回答。
他不仅仅是必须死，是从这个计划进行到他这一步，他都已经走上了死路。
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在享受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及身份荣誉的同时迎接锋利的刀枪剑戟。
为了给道阳观铲除后患，为了报万云玉的血仇，老万道长在万云玉死后，必须准备两个接班人。
这两个人，一个明线一个暗线，一个生路一个死局。
跟传统思维中的计划安排不一样，留在暗中看上去像是被抛弃的那个，才是被留给生路的人。
放在明线的那家伙，就像是一场暗战的导火索，注定要最先被点燃，在最灿烂的瞬间彻底消失在天亮前的夜晚时刻。
而也正是因为他被点燃，才会得来一个天亮的机会。
可他自己看不到的太阳，重要吗？
“我以为我在这个世上再无血亲，再无人牵挂着我，”
云调是成功开导了祝元，却把自己的精神压力推向顶峰，
“可原来在这个世上，那个我最不想面对的道阳观竟是最重视我的，甚至为了我，不惜毁掉别人，”
“一个……本可以毫不相关的人。”
祝元太知道云调在想什么了，几个月他就在无意中想到过这方面，老万道长是不是为了救下云调，才把万璞玉给代入局的。
如果没有万璞玉，或者现在为了尊重应该叫他林文博。
总之没有他，那么被带回道阳观的大概率就只能是云调，走上今天这条绝路的，也会是他。
作为道阳观的少当家，作为颇有名望的“万云调”道长，带着道上多少条眼睛的关注，被迫把自己弄伤弄残，最后再“被杀死”，象征着道阳观的一根脊梁断掉。
可如果是他的话，那暗中操作的人又会是谁？老万道长亲自来吗？那他能算到自己的天命终结于在此之前吗？
所以说，就算没有这个“万璞玉”的话，老万道长还会用别的孩子来创造一个“万什么玉”，还是会保下云调。
不管是谁，都要死在他们面前吧，这他妈公平吗？或者应该说这合理吗？
有什么人生来就是应该替别人去死的？这辈子来这世上一遭，就是活该倒霉来的？
祝元心里对老万道长是有一个印象的，不过这个印象并不老，不仅年轻还十分伟岸，双眼擎着不难被察觉的出家人慈悲。
但随着深入，他那个在想象中被添油加醋的伟岸形象，那些在祝元被魇住时见到的满眼慈悲，像是被爆破了一般，轰然倒塌。
可是内心塌房的同时，总隐隐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还有哪里是他们没真正考虑到的，就像是拼图中竟然确实了一块一旦注意到就相当重要的碎片。
“云调，你，怎么说呢……”
祝元往前探了探身子，双手把云调的肩膀扶起来，
“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现在把老道长的用意给想残酷了，”
“虽然我们都称不上了解老道长，但咱们起码熟悉万璞玉吧，”
“你看这家伙，生来是个任人摆布，尤其是任人摆布自己生死的人吗？”
“他多嚣张啊，别说屈服于别人，他甚至都不会朝着自己低头，把自己一副病躯锻造成这副模样，”
“所以你想想看，他当时对你说他必须死的时候是什么神情语气？有无奈，有痛苦吗？”
云调被问得一时愣住了，而当时他心思基本上都被万璞玉的话吸引，此前真没着重在意过他当时的神情。
现在努力回想起来，反正没有祝元说的那种无奈与痛苦，也没有愤怒，更应该是……
坦然，对，一种早有准备，已经不把此当回事的坦然，在坦然之下被微微掩盖起来的，竟然是一种期待。
一种虽然在努力克制下隐隐约约，但在人靠近成功的本能兴奋下其实并不太能藏住的期待。
难道说，他在期待自己在这场计划中被规定好的一场死亡？
不，不对，死亡有什么好期待的，他真正期待的应该是……
云调像是终于抓到了一团乱麻中关键的线头，激动是控制不住的，连嘴唇都失态的颤抖起来，
“他在期待，而且十分期待，”
“因为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死亡，而是复仇！”
祝元一下子就想到了万璞玉尸体被发现是表情呈现的状态，是如此的安逸静谧，丝毫没有被害横死之人的狰狞不甘，甚至嘴角还翘着若有似无的释然笑意。
是啊，他们不应该把他当成一个局外人来看待，他无辜是不假，但在这个关于“黄泉宝书”的故事中，他可不能说毫不相干，而是有着跟他们一样，甚至更加惨痛的经历。
扳倒白河公司，挖出翻下一系列血案的凶手，不仅是给道阳观报仇，给所有宝书传人结局后患，也是报了他们林家灭门的仇。
对他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强性格来说，父母惨死在眼前的痛苦血仇，值得搭上他自己的命去报复。
只要能解决血海深仇，他自愿配合老万道长谋划多年的计划，甚至还会积极的去设计自己的死亡。
这也就代表着，他的死，是他们所有人报血仇的凝结，将是一场大反击的正式开始。
只是他自己无法参与，无法看到了，他用命拉开序幕之后，接下来的戏就交由祝元跟云调轰轰烈烈的唱下去了。
如此沉重的信任，他们怎么敢辜负？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祝元狠狠地抱住了云调，像个人骨头硌在一起相互努力安慰着，
“我们要报仇，连同他那一份，报所有人的仇，”
“我们……会做到的吧？”
云调双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只露出锋利而坚硬的手骨，
“会。”
如果他必须死，那么他们，就必须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