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少衍沉默。
这样的沉默在此刻就是默认，程思宁登时就笑了，“纪少衍，果然程阿丑在你眼神就是这么贱，被你伤害到……”
“思宁！”纪少衍听不得她这样形容自己。
“我有说错吗？”刚刚醒过来，昨天又忙碌地都没怎么吃东西，头又开始有些疼，程思宁闭眼克制着自己。
“纪少衍，哪怕是没有那场火，我对你，也早已经失望透底了，我不是那么麻木不仁的，好多时候，你说那些伤害我的话，做伤害我的事时，我都是很心痛的，只是我觉得我欠了你，所以我沉默，什么都不说，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忘记了，或者是我不在乎，当然，你选苏念槿，我不怪你，那是你深爱的女人，很正常，换成是我，我也会做那样的选择，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我们怎样也一起长大，你就那样看着我死……”
这件事情纪少衍再怎么都解释不了，因为的确是事实。
“思宁，给我一个机会？”他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话。
“给你一个机会？”程思宁凄楚地笑着重复着他的话，再次看向他的眸眼里，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纪少衍，如果我给你机会，那三年前被困在大火里的程思宁要怎么办？挺着那么大肚子都要被你羞辱的程思宁怎么办？羊水破了一地阵痛到瘫倒在冰冷的地下车库只能一个人喊救命的程思宁要怎么办？！”
“你是施暴者，所以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好简单又好容易，你讲一句对不起，你错了，你后悔了，爱上我了，我就要再给你机会，原谅你？我现在就这样问你，如果小可乐是女生，那有一天她长大了，你纪少衍会想你的女儿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吗？！”
纪少衍彻底说不出话来。
像他这样的男人，小可乐是他的女儿，那他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
“你看，”程思宁微微笑着看他，“我只是这样假设一下，你都这样接受不了，凭什么就该让我接受呢？”
她说完这些，强撑着从病床上站起来，之所以这样平静地跟他说这么多，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太执拗，如果不说清楚，那以他的能力和手段，必定不会让于锋好过。
她要见她的孩子，她也更要见于锋。
还有……沈墨白。
太多太多的事，等着她了。
她也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她的孩子……
只是程思宁到底还是低估了纪少衍的无耻程度，她都已经绕开他走了，可还是被他强势地从后面抱住。
铺天盖地的属于纪少衍的气息包裹住程思宁整个人，她低头看着那紧紧环着自己的手臂，除却厌恶外，心底更多的还是悲凉。
她想起瑞士医院里，她说不出来话，就问护士要纸要笔来写，可那时候她脑袋好像有空空的，人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少衍哥哥这几个字就跟刻进她灵魂里了一样，她就把这个称呼，把少衍这个人当成了她所有的精神支柱。
于是，她一笔一笔地在一张又一张的白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后背的伤，头皮的伤太疼太疼了，而她记忆里纪少衍是无所不能的大哥哥，她就想啊，就期待啊，他能来救她，他能别让她这么疼了，她要受不了了。
她写了好多好多，每天也都在想他能来。
因为记忆出现了混乱，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的沈墨白这个人，所以他说什么她都不相信，她就只想要她的少衍哥哥，她好喜欢他，也好爱他，这么疼的时候有他陪在身边多好。
沈墨白见不得她这样子，就要联系纪少衍，然后突然的那一天里，她就什么都想了起来，然后她看到了镜子里被剃光了头发的自己，那怎么能是她呢？
她有一头那么漂亮的长发，她从好小就开始把她的长发梳成各种各样的辫子，头发是她的第二张脸啊，然而让她痛苦的不止是她的头发，还有她因为长期服药浮肿不堪的脸，后背上的那一块永远无法消除的疤痕更是将她压垮。
就更别提她躺了太久，浑身的肌肉萎缩严重，已经连最基本的走路都不能，后背上的伤，也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站直身体。
可这些都不足以打倒她，她最受不了的是那些纸张上属于她笔迹的少衍哥哥。
纪少衍那个男人，是他害死她的，她变成这样全是他啊！
她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她怎么就忘了他是那样的讨厌她，她死，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像她心心念念那般的来陪她做这么痛苦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希望的复健。
程思宁，你怎么这可以这么犯贱！
这个男人，这样伤害你，你怎么还能这样思念她，你真是愚蠢啊你！
她接受不了这个真相，一念之差之下，就疯了……
隐隐地，程思宁好像看到了自己被精神科医生诊治的画面，她又哭又笑的抱着自己的头，逢人就问她的头发去了哪里？她又为什么需要坐轮椅？她的腿呢？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她们只说，她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没有了头发。
可她丢失的，何止是她的头发？
“对不起，思宁，对不起……”
纪少衍低而内疚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回神，程思宁看着他愈收紧的手臂哀哀地笑，“纪少衍，你是想要我再死一次吗？”
“不，我没有！”纪少衍嘴上这样说，却还是舍不得松开她一些。
他怕，他很怕很怕，这样放手了，她就又再也不让他见到了。
尽管已经没有了这个可能。
他心里还是很不安。
“怎么会没有呢？你现在不是正做着吗？”程思宁没有力气挣扎，她也不挣扎，“你应该都知道，也看到了吧，我已经伤痕累累，我这副身体也禁不起别的伤害了，不想我再疯一次，放手，别为难我身边的任何人！”
她身边的人她现在最在意的不就一个于锋吗？
他是在骗她啊，为什么她就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