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妄烬回到病房时，顾清焰已经离开了。
言卿独自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开门声，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却没有回头。
傅妄烬的脚步在她床边停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还是言卿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都听到了。”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他，眼眶微红，眼神却异常清醒。
“薛凝说的……那三次。”
傅妄烬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还说，我会让你死。”
言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傅妄烬，也许她是对的。靠近我，对你来说就是最大的危险。孟佑泽……我舅舅，他不会放过你。而我……我甚至保护不了自己，只会成为你的软肋。”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腕，
“而且……如果没有被生下来，很多事或许都不会发生。”
“我欠你，欠白夜…还有那些作为实验品的孩子……我连累无辜、祸及家人……”
说着说着，言卿喉咙哽咽得说不下去。
“言卿。”傅妄烬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坚定。他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看着我。”
言卿被迫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怀疑，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
“危险？”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我活到今天，哪一天不是在危险里过来的？劳伦斯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没有你，他都会动手。”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力道不容拒绝。
“至于软肋……”他顿了顿，眸色转深，“你从来不是我的软肋。你是我活着的理由。”
言卿瞳孔微颤，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却被他牢牢锁住。
“还记得你问我，为什么不躲开你那一下吗？”
傅妄烬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真的想要我死。那一瞬间……比石头砸在身上疼多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当时的受伤。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那道裂痕。
言卿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对不起……我当时……”
“我知道。”
他打断她，语气缓和下来，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李医生说，那是你大脑在保护自己。我不怪你。”
他松开她的下巴，转而用指腹擦去她滑落的泪珠。
“但言卿，你不能用这个当借口推开我。薛凝的预言，孟佑泽的杀意，甚至你可能会再次失控……这些都不是你把我排除在你世界之外的理由。”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交融。
“你说你欠了很多人的。那你知不知道，你唯一欠我的，就是一次又一次，试图自作主张地离开。”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这一次，别再想逃了。就算是地狱，我们也一起闯。听懂了吗？”
言卿闭上眼，泪水不断滚落。
心底那座用理智和恐惧筑起的高墙，在他这番近乎蛮横的宣言下，轰然倒塌。她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哽咽着，终于放弃了所有抵抗，轻轻点了点头。
“……好。”
傅妄烬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几分。他直起身，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子，像是终于安心下来，带着一丝疲惫的幼兽。
“好了，别哭了。”他语气重新变得沉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李医生说了，你需要休息。睡吧，我在这里。”
他扶着她慢慢躺下，为她掖好被角。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真的就那样守着她，没有离开的意思。
言卿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渐渐模糊。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她感觉到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覆在了她搁在被子外的手上，坚定而有力。
这一次，她没有再瑟缩，反而翻转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有些结，需要时间来化解。
但有些路，必须携手才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