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共同性的不是地方，恐怕是人。”
陆让的目光沉沉，阮玉薇看着他的样子，再也没有多问。
她被送回小院儿后，陆让没有下马车，直接驱车离开。
阮玉薇进门就看到无名坐着轮椅正在廊下，她没有错过他将一张纸收进袖子的动作。
她抬头望向天，恰好看见一只白鸽的尾羽一闪而过。
无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阮娘子难得出门一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阮玉薇垂眸轻笑了下，“不早点儿回来，哪里能看到你的秘密呢。”
无名的脸上丝毫没有被看到的窘迫，反而脸上扬起了一抹怪异的笑来，“我的秘密，阮娘子是不会想知道的。”
阮玉薇转身关上院门，“你都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想知道。”
无名看着她的背影，推动着轮椅，走到阳光之下，西沉的残阳落在他的身上。
“阮娘子要知晓这么多做什么，徒增烦恼而已。”
阮玉薇抬步走走进院子中央，“若是康健之人，徒增烦恼，我一将死之人不应该是解惑释疑吗。”
无名抬眸一顿，旋即笑开，“阮娘子倒是豁达。”
“不过倒也是个有趣的见解，万事万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些事情知道后，也算是当个明白鬼。”
阮玉薇皱了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无名从袖子拿出那张纸，“阮娘子不是要解惑吗，现在不敢看了吗。”
阮玉薇上前劈手夺过，“有何不敢！”
这个无名说话半真半假，就是陆让都难以相信他的话，若不是一手医术看得过眼，哪里会这样将他放出来。
阮玉薇将已经皱巴巴的小纸条展开，她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捏着纸条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无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转动着轮椅调转方向，木制的轮椅发出“吱呀”的声音。
趴在墙头的小黑猫喵呜一声跳了下来，围着阮玉薇的脚边转了两圈，然后回到无名的膝头上。
无名的轮椅走到房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阮玉薇，他伸手挠了挠小黑猫的下巴，“等会儿多给你两条小鱼干。”
*
顾府在城北。
顾府现在只有顾太傅一人居住，半久的宅院，已经许多年没有修葺了。
府邸的门口还站着几个学子，似乎是上门递帖子的。
“各位郎君，我们家大人早就已经说过了，不见客。”周管家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其中一个圆脸学子连忙拉住周管家，“规矩我们都懂，还请您再通传通传！”
另一个学子立刻又重新拿了一个拜贴，只是厚度异常，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陆让从马车上下来，周周管家见了，立刻推开他面前的学子，一脸的欣喜之色，“三公子！”
周管家立刻朝门边的小厮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告诉大人，三公子来了！”
那小厮立刻转身朝里面跑去。
周管家迎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让的身边，“三公子，大人可是惦念您好久了，等会儿老奴准备些好酒好菜，你们祖孙好好喝上一杯！”
陆让“嗯”了一声，路过几个学子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那个厚厚的拜贴上。
“我朝律例，贿赂朝廷官员，永不录用。”
那学子的脸色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着急忙慌地将拜贴收回怀中，却手忙脚乱地将拜贴掉在了地上。
拜贴翻开，露出来一叠的银票，那学子的脸色迅速惨白，他慌忙将拜贴拾起来的时候，面前哪里还有人。
刚才拦着周管家的那个学子看着隐入门口的背影，才慢慢扭头看向同伴，“他是谁啊。”
一直站在两人身后的一个学子这才开口道，“没听见管家刚才说准备好酒好菜，爷孙好好喝一杯。”
“顾太傅只有两个女儿，一个进宫为贵妃，其子是皇子，一个入侯府为主母，其子为大理寺少卿。”
“三公子，应当就是冠军侯的三子，陆让。”
另外的两人回头看他，“你何时知道得这样清楚？”
“租房的时候，同牙行的婆子多说了几句，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的话一顿，“听牙婆说，陆大人年少随师傅云游，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五岁，居然还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莽夫。”
“随后入国子监，只有五年，便高中状元，一时之间京城中无人不知晓。”
那圆脸学子哼了一声，“我们寒窗十载苦读都难以登科，他只学了五年便高中，若不是有个好祖父，他这辈子都当不了官。”
他一想到刚才那一记冷眼，又忍不住啐了一声，“若我的外祖父是官拜首辅的太傅，莫说五年，我三年便能高中！”
三人抬头看了眼太傅府的匾额，根本就进不去，人家连拜贴都不收。
陆让轻车熟路地直接到了顾世桥的书房。
年近花甲的顾太傅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尤爱山水，书房里，满屋子都是他的画作。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他连头都没有抬，“让儿，来看看，祖父这副画怎么样。”
陆让上前，一座高山跃然纸上，山顶积雪皑皑，山下却是群村聚集。
半山腰的位置，还有一座小院儿。
他冷硬地开口，“这里没有村子。”
画上不是别处，正是玉渡山，一个他待了十年的地方。
顾世桥拿起桌上的帕子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道，“诶，意境，这处是好景，就是没有人烟。”
陆让抬眸，“因为这里山地贫瘠，不适应耕作，所以没人。”
“你这小子。”顾世桥笑了笑，“是不是大理寺的官员都是这样较真，老孟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老孟入了内阁后，日日与我吵架，你是他带出来的，一个气我不够，现在又来一个。”
听到孟大人的名字，陆让的眸光柔和了一瞬。
顾世桥又哼了一声，“这个老孟，自己从大理寺飞出来了，却把我外孙框在了里面。”
陆让，“与孟大人无关，是我自己愿意留在大理寺的。”
顾世桥将桌上的画拿了起来，小心地吹了吹上面还未干的痕迹，“你呀，性子倔，和你娘一样。”
说着他还抽空撇了他一眼，“难得主动上外祖父这一回，有事儿，说吧。”
陆让没有回应，他的视线被墙上的一副仕女图吸引，边上提着两行小字。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