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南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陆仕周扶着沈秋紫走了进来。
沈秋紫迫不及待地朝着病床的方向扑了上去，搂着沈柒南的腰，亲昵地扎进她的怀里。
沈柒南抬起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陆仕周：
“沈阮范的检查报告……”
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陆仕周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随后默默走到病房外，轻轻关上了门。
沈柒南只觉得鼻头酸涩。
不匹配。
又是不匹配……
现在真正的方案也已经泄出去了，她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弟弟也来做匹配……
沈秋紫怎么办……
她抬起手拍了拍沈秋紫的背，说不出来是在安慰她还是自我安慰：
“别怕，姐姐会想办法。”
沈秋紫紧紧搂着她的腰，闷在她的怀里，摇了摇头：
“姐姐，从小到大，你总是好吃的给我、漂亮的裙子给我、赚的第一份工资也要买礼物给我，就算谁欺负我，你都会第一时间出现，给我撑腰。单凭这些，你就已经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姐姐了。”
“所以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为了我，去做一些对自己不好的事情……”
苍白的小手在底下偷偷抹了抹眼泪，再抬头时已经扬起好看的笑脸：
“我不着急的，我相信我等得到的，你看——我还能来看你，我身体恢复得很好，真的！不信你待会儿问陆医生！”
“你还不信的话，我去给你倒杯水来，我来喂你吃药，我帮你在床头插漂亮的花，好不好？”
沈柒南按住了沈秋紫，掐了掐她的脸：
“我是你的姐姐。”
沈秋紫满是针孔和胶布的手，颤颤地握住了沈柒南的手，来之前，她特地让陆仕周取了她的滞留针。
“姐姐本来也不是姐姐，姐姐也是女孩子。”
“姐姐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人……姐姐，你的人生不止我一个人。”
她将沈柒南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缓缓摩挲着：
“姐姐，我真的……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们不去想找沈阮范、找沈锦宏的事情好不好？在我知道，你跟沈阮范交易、还被袭击、失血过多的时候，真的好慌……”
她顺势像一只小猫一样窝在沈柒南的怀里：
“姐姐，我想妈妈了。”
“我已经记不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他们都说，姐姐和妈妈长得很像，那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我经常在想，那么漂亮、美好的人，她为什么会受不了血液病的折磨，在欧洲那片漂亮的海域自杀。”
“后来我算是理解她了，天生的血液病还是很痛苦的，甚至，我有时候都宁可自己没有出生，这样，姐姐会不会轻松一点……”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我的意思是！你不可以让我拖累你！不然，我会很不开心的！”
病房里，只剩下带着哽咽的笑声。
沈秋紫保持着窝在沈柒南的怀里的姿势，抠着她的手玩，而沈柒南温柔地用手指梳着她的发，像午后撸着一只慵懒的猫。
她在笑，她在闹，她们眼底都噙着眼泪，没有人肯第一个让眼泪落下来：
“姐姐，如果姐夫对你不好，欺负你了，你记得跟我说。”
“就你这个小身子骨，你还要去揍他吗？”
“小身子骨怎么了，他要是欺负你，我就去偷陆仕周的镇静剂，扎到他失禁！”
沈柒南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一笑，差点眼泪就出来了。
“姐姐，你和姐夫，会有可爱的小孩子吗？”
“……会的吧。”
“那到时候它健健康康出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做第一个抱它的人！”
“好，你一定是第一个抱它的。”
“……”
沈秋紫后面还有检查项目，陆仕周轻轻敲了两下门，便把她带走了。
她刚走出病房两步，脸色一白，膝盖便控制不住地软了下去，被陆仕周眼疾手快地托住了：
“硬撑了半小时，已经很厉害了。”
沈秋紫眼眶一红，好不容易憋了半小时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攥着陆仕周的袖口：
“陆医生，要不，我出院吧？”
“我不治了，也不做什么骨髓匹配移植了，你就告诉我姐姐，我好了，让她不要再为了我担心受怕。你就告诉我。我还有多少天时间，我数着日子过，也可以的。”
陆仕周将她扶正，让她背靠在墙上借了点力：
“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个不行。”
“学医者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柬一切堕落和害人行为。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
“作为医生，我将终生保持对每一个生命最大的尊重和救治。”
见沈秋紫的眼神暗了暗，陆仕周抬起手，重重握住了她的肩，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的人生，也不止你姐姐一个人。”
“你还有我。如果你觉得撑不下去了，你的信念，是我就好了。”
“你不想麻烦你的姐姐我能理解，可我心甘情愿被你麻烦，我就乐意二十四小时照顾你，有什么问题？”
在沈秋紫愣怔的眼神中，陆仕周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我天生反骨。”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所以你归我了。”
他说着说着，耳根子微微发红，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你的健康我负责到底了。”
“如果你有什么头疼脑热，唯你是问。”
“听清楚了是吧，听清楚了我是不会再说第二遍的。”
陆仕周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他整理好自己的白大褂，确保它平整又帅气，随后向着沈秋紫伸出手：
“好了，跟我走吧，小朋友。”
“你的检查快过号了，逾时不候。”
沈秋紫颤抖着唇，把自己苍白的小手试探性地放在他的掌心，却被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回握住。
死神最惧怕的，就是心跳的声音。
——
病房里。
同样憋了半小时不肯落下眼泪的沈柒南，也悄悄泪流了满面。
她的手指缓缓攀上了小腹。
现在里面那个小生命，估计还不到蚕豆的大小，还不能听见，还不会踢她。
沈秋紫不经意的话，确实某种程度上提醒了她——
［那么漂亮、美好的人，她为什么会受不了血液病的折磨，在欧洲那片漂亮的海域自杀。］
［后来我算是理解她了，天生的血液病还是很痛苦的，甚至，我有时候都宁可自己没有出生。］
是啊……
生病那么苦……
从上一辈人，到这一辈人，哪个不是饱受病痛的折磨……
沈柒南缓缓抬起手，按响了床头的护士铃，平静得宛若死灰：
“您好，0008号病床，沈柒南，预约人工流产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