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朝听完苏万河的遭遇，久久不语，只是举起瓶子遥遥敬了敬。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很多时候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只要利益足够，错的也能变成对的。
姬文朝一直不认同这个观点，可他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蓝星不行，天行界更不行，他能改变一点的，只有聚拢在他身边的这些人。
几百条人命虽不是苏万河故意造成的，但终归也是因他的失误而发生，只是这些他无权评判，也无意谴责。
那时候的苏万河良心未泯，连报仇都一直不想牵连无辜，想必知道这事的那一刻，他的内心里比谁都痛苦吧！
姬文朝长长呼出一口酒气，有些低沉地说道：
“这些不辨是非，为了成名的人死了也不冤，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百姓。”
苏万河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也许是愧疚，或许也有痛苦，他又猛灌了一口酒，语气也渐转落寞：
“那些年，我一直居无定所，在江湖上游荡，还要不时应付那些自诩侠义之士的挑战，烦是烦了点，不过也让我的修为与用毒之术大为长进。
特别是从那些想杀我的死人身上搜出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几部高明的修炼功法，更是让我受益匪浅。
当然，那些年我也不是光杀人的，有时也救人，只要不对我起杀心的，我都会救，这样做既能抵消我误杀那么多无辜的罪孽，还能提高医术，挺好。”
他心中一直有一丝悔意。
若是当年自己能再耐心点，等到将毒术修炼得更加收放自如再出手，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惨事了。
果然，他心里是有内疚的，一直都有，只是被他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姬文朝略感欣慰，如此的话，证明这人还没坏到骨子里，善良的本性只是被那个县令、被那帮自诩侠义之士、被这个世道给硬生生逼偏了思想，扭曲了灵魂。
只听苏万河继续陈述着：
“我误杀了365个无辜者，便救过来3650个人，一命赔十命，我不欠老天爷的！”
“这么多？”
姬文朝有些惊讶，3650个！这个数字可不止是一个数字，那背后是3650条生命。
不过想想也便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人常年吃不饱饭，营养不良又要干繁重的体力活，生了病也没钱请医生，要救人确实一抓一大把。
苏万河看他的神色，以为他怀疑自己，把眼一瞪：
“怎么？你小子不信？你以为我毒手药王的称号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因为救了那么多人，我就只是毒手苏万河，而不是毒手药王苏万河！
当然，我所救的大多都是最底层的穷苦百姓，他们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方圆十里，因此别人只知道我医术厉害，救过很多人，却不知具体数字。”
姬文朝见他误会，忙出言解释道：
“你老苏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说是3650个，那必然只会多不会少，只是惊讶于你的恒心与魄力罢了。
那你后来又怎么加入了拜仙教？”
苏万河醉眼乜斜地看了眼姬文朝，似是对他的信任与赞赏很是满意，随即说道：
“等我完成救活3650条人命的心愿时，已是二十年之后了，那时候基本上不会再有人敢向我出手，除了追求更高的医、毒境界，这世上已没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这时候，拜仙教主派人找到了我，说教中有高深的医、毒传承，愿与我共同参悟，条件是加入拜仙教。
我反正没地方可去，又有感兴趣的东西可以研究，便欣然前往，成为了教中长老，一直到现在。”
原来如此，这拜仙教主可真会投其所好。
姬文朝心中一动，又想起秦云也同样是身世悲惨之人，心有怨恨，且为这世上大部人所不容。
拜仙教主似乎专门找这样的人拉入教中，这样一来，将来若是当带路党引外域之敌入侵，也不会受到太多内部的反对，这更佐证了他们原先对拜仙教主身份的猜测。
他将自己的分析跟苏万河一说，后者面上露出恍然之色道：
“咦？确实如此，不光是我与秦云，可以说教中的大多数首脑都有这样那样的遭遇，经历虽各有不同，却大多都心怀愤世之意。
若是有一天教主表露出他的想法，估计我们这些人没几个会反对的。”
……
月上中天，湖上薄雾蒙蒙，凉风习习，舟上杯盘狼藉，酒残菜尽，小舟不知什么时候已飘回了岸边。
两人都喝得醉醺醺，却都不肯用灵力化解酒劲，就享受这难得的眩晕感。
他们勾肩搭背地相扶着下了船，摇摇晃晃地往寨中走去，苏万河还哼起了一支不知名的小调，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姬文朝也不甘示弱，大声开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啦啦……”
歌词豪迈大气，在酒醉后的姬文朝口中唱出更显放浪不羁，豪气顿生。
苏万河忍不住跟着应和，一时鬼哭狼嚎声传遍四野，嬉笑怒骂声震动八方，惊得山林间的飞鸟走兽迅速远离。
一路说笑一路摇，道路终有尽，两人与门口值班的护卫队成员打了招呼，才停下说笑声径直往里走去。
直至到了分别处，苏万河突然出声道：
“小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事尽可去办，这里交给我便是，只要我苏万河还活着，便没人动得了他们。”
经过一晚上的交心之谈，姬文朝已然对这毒手药王的印象大为改观，当即对着苏万河抱拳下拜道：
“如此，龙虎两寨便拜托苏长老了，姬文朝多谢！”
“好说！”
苏万河也不客气，还了他一礼，起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姬文朝正准备也回房休息，却听苏万河的声音随风飘来：
“离开之前，将那本什么《威廉母死血液学》留给我，我要好好研究研究。”
“是《威廉姆斯血液学》，你的华夏文也学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会说错？”
姬文朝纠正道。
“我管他怎么死，这都起的什么破名字，反正你给我将那本书留下即可！”
苏万河不耐烦地说道。
“好，没问题，除了这本，我再给你留几本其它的医药书与化学书。”
毒药的本质也涉及到化学层面，要想精研某一样学问，必须得要了解它的底层逻辑，姬文朝并不藏私，也想这老家伙的技艺能够更强一些。
一个人回了房间，运转灵力散掉一身酒气，左右睡不着，看时间还早，便打坐练起功来。
他此时五行之力早已圆满，只是想要突破至更高的武尊境，却还需要对五行之力有更多的感悟。
这几日，大长老公孙问天已为他细细讲解过，从归真进阶宗师，只要参透五行之力运转的奥妙即可。
而从宗师进阶武尊，则要更困难良多，需要将五行之间的变化领悟到极致，方能水到渠成地突破进入武尊境。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修习天心五灵诀的前辈高人，都是被困在了这一步，不得寸进，遗憾终身。
只因这一步全靠一个悟字，没有其他捷径可以走，悟性稍差的，基本上宗师便到头了，悟性好一点的，也要遇到机缘才能悟透。
而这所谓的机缘，便与自身的心性有很大关系，也涉及到天地之间的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