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
王利白大褂的后背洇着汗渍，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里格外清晰。张言正攥着病历本追上来，指节敲在铁皮柜上砰砰作响。
"；王医生！"；张言正一把扯住他胳膊，金丝眼镜后瞳孔里跳着火星，"；上午那个病人……家属一哭你就开青霉素？根本就没有任何细菌感染的迹象，你当抗生素是退烧符咒吗？滥用抗生素如果导致耐药，真有细菌感染了，需要抗生素了，就都傻眼吧！”
王利甩开他的手，脖颈青筋凸起：“你当我想？那家长举着手机直播，说我们见死不救！医务科三个电话追着我......血常规白细胞不高，说明细菌感染的可能性不高，更可能是病毒感染嘛，发热患者没有特殊表现本来就很难确诊。”
玻璃门突然被撞得哐啷乱晃。小翠举着电子体温枪冲进来，马尾辫散了一半："；四十度！三床那个患者，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林青禾抱着中药柜钥匙从配药室探出头。“咋不试试中药呢？患者家属不也是因为发烧急的嘛，咱把烧退了不就行了嘛，我看药房……”
"；胡闹！"；王利抓起听诊器往颈后一挂，"；现在用中药，家属转头就去医调委告我们延误治疗！"；
争吵声被诊室里的咆哮骤然劈断。患儿父亲正将退烧贴摔在地上，输液架被他踹得哐当倒地："；你们这些庸医！这种情况还不用万古霉素吗？！那不是抗生素之王吗？！”
王利耐心的跟他解释，也是缓兵之计拖住他。
六点二十分。
血压计袖带在小男孩青紫的胳膊上自动充气。张言正三指扣住滚烫的腕脉，日光灯下能看见孩子鼻翼剧烈翕动，舌苔黄腻如糊着层豆渣。
"；洪大脉象，气分热盛。"；张言正淡淡的说。
生石膏三百克，芦根三十克，知母十五克，苍术十克，蔓荆子十克，僵蚕六克，蝉蜕六克，姜黄六克，大黄五克，芒硝五克。
七点十分。
不锈钢煎药锅咕嘟冒着白气。张言正盯着武火窜动的蓝色火焰，身后传来砸门声："；你们给我儿子灌什么树根草皮？我要投诉！"；
"；芒硝先煎，大黄后下。"；张言正的声音混着药材倾倒的哗啦声，"；石膏要先煎半小时......"；
林青禾在张言正的嘱咐下一一照做。
林北蹲在医院后门旁边的小树林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但是感觉眼皮一直跳。
心里隐隐不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孩儿他爸见这边不答应，又去找王利。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发烧这么严重需要万古霉素了，你们不听！”孩他爸暴力开门。
王利摸着头，眉头紧皱，晚上还有好几个病人呢……说道：“本来就不需要任何抗生素，常规降温，抗病毒治疗没有效果，我们已经给你孩子想出来中药的治疗方法，能够暂时缓解症状，这种情况真用不上抗生素！”王利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叩击着桌子。
“就那些草草根根儿的能治什么病？！”
王利冷笑：“这就是中医院，你自己带着孩子来的，现在又说这种话？”
孩他爸冲上去想用王利的电脑开处方，两个人一推搡，密密麻麻的各种药在电脑屏幕上排了一大行。
王利用力将孩子他爸推开，孩子他爸还想发作，诊室门被推开了。
“烧退了。”
“什么！？”
“烧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