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曲清晨已经是成人的年纪了，但是我们总是不自觉地把她当做十三四的孩子，现在她露出这样一个诡异的表情不免让我们几个心惊肉跳。
光头看着我咽了口口水，陈志不自觉地抓紧了陈小花的羊角。
光头第一想法甚至是她被鬼上身了：“那么懂事儿的一个小丫头子这是咋了嘛？肯定是中邪了！”
他的声音不大，可曲清晨却突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表情说道：“我当然懂事，我必须懂事，不懂事不贴心怎么让我爸妈心甘情愿拿出家里的所有积蓄去给我治病，我要是不懂事，他们可就有理由放弃我了。”
说完她就笑了，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她还要去拉施文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你少碰我，懒得跟你演。”
曲清晨揉了揉自己被甩开的手，很稚气地撅了撅嘴巴。
“为什么不能跟我演？姐姐你明明超会演戏，我看得……清清楚楚~”
她比施文矮上不少，说话的时候她就一步步走到施文跟前，抬头认真地看着施文的脸。
施文伸出那只畸形的手一把捏住曲清晨的脸：“你是为了活，我也是为了活，谁比谁高贵？”
曲清晨任由自己的脸颊被捏的变形：“人家可没杀过人哦~”
杜全一听也不跳了，回头看着施文：“你还是个杀人犯啊？”
曲清晨摇头晃开施文的手：“我觉得你的故事应该改一改，故事里的你可不是那么无辜又幸运的旁观者，你也说了，一个手脚不利索的老人怎么能把人拖行那么远呢，但是你的力气好大哦，能拉着我和陶姐走那么久，而且怎么着火以后偏偏只有你活了呢？火不会恰巧是你放的吧？”
她说完就捂着嘴嘻嘻笑，我旁边的光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外江诶……全是假的？”
施文听他们这么说也不恼，反而扭头缓缓说道：“从小我们全家只有我爷爷一个人赚钱养家，从二十岁干到七十岁，我爸，我妈，我奶奶，赚的还不如花的多，结果我爷爷病了，就成了他们眼里的拖累，以前永远走在最前面的人，只能跟在别人身后说‘等等我，等等我’。”
“他们都盼着他早点死，死了清净，吃不好喝不好，好啊，终于把人逼疯了，他要带着全家一起去死。“
“但我才多大！我凭什么陪着那些吸血鬼去死！他们的错自己承担，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说到这儿她又看向曲清晨：“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火不是我放的，是我妹妹忘记关电热毯的电了，我本来想救她，可是我姑姑这个人偏偏很聪明，她一直怀疑我跟那些人的死有关。”
“她说‘我一直觉得你这个孩子不简单’，我不简单吗？我就是想得太简单，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绝对，不能让她毁了我！所以他们只能消失。”
“我没有杀人，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施文扭头指着一边的杜全：“要真说是杀人犯，应该是你吧！”
杜全听了他的话也不当回事儿，依然在那儿蹦蹦跳跳的，但是他越蹦越激动，越蹦越癫狂，最终在火堆里猛踹两条嘶声大吼：“我的十几年啊！竟然就这么没了！”
他怒吼完插着腰直喘气：“我付出那么多，每天养着别人的爸当亲爹一样供着，就等着他死了以后把东西都给我，结果平白无故少了十几年，我才能享受多少年？”
我眼皮一跳：“所以你的朋友王乐，才是那个胆小安静的人吧，是你带着他去隧道，也是你把那个野人引出来以后不顾王乐的死活自己逃命。”
杜全一看见我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吴大哥，我没有办法呀，我们家有遗传病，说不定哪天我就连路都走不了了，我爷爷当时已经发病了，我不能成为孤儿，那我这辈子就真的完了，而且你知道最悲哀的是什么吗？我们老家修高速竟然占了所有人的房子，偏偏没占我们家。”
“但王乐就很幸福，他爸爸身强体壮每天都能出去赚钱，他们家还有补偿款，我就想，我如果能变成他该多好。”
他双手合十望着天空，我突然想起来视频里看见的那只鸟，眼熟的原因是因为在罗布泊的自助宾馆里看到的鸟很像，我依稀还能想起解说里这鸟的名字，杜鹃。
好一个自助宾馆，好一个鸠占鹊巢。
这时候一边的陈志愣愣地开口：“那个野人……也不是像你说的嘞个样子吧。”
杜全看了看他，然后又低头看着陈小花，声音又低又轻：“他确实不是那样，他不会说话，平时也不能出门，第一次跑出来就遇到了我……”
“他最受不了声音的刺激，噪音的干扰会让他失去理智，而且他还非常怕黑，但他还是会听我的话蹲守在隧道里。”
光头简直听不下去了，气得脸红脖子粗：“诶你这是干的啥球事情，你坑死人家儿子，现在还盯着人家财产，诶沃日你……”
杜全用鞋尖划了划地面：“他知道，他知道王乐很冤，但是他需要有个人给他养老送终，我很早就看出来了，王乐他爸不爱他，只是需要个儿子。”
光头听完以后眼睛都瞪大了，他张了两下嘴却没说出话来，这些年轻人的真实面目似乎颠覆了他的想象，他扭头结结巴巴地指着陶姐：“大、大姐，你是不是也干什么了？”
陶姐还拿着烧完的烟花桶，她一脸无辜地四处看了看：“没有没有，我可没有，我就是害怕别人不管我爱找点儿话说，结果我儿子和丈夫都不愿意跟我过日子，还好芳姐心善给我找了个住处，你说人和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芳姐每天总想着帮这个帮那个，看什么都乐呵呵的。”
“我呀，最喜欢待在一边看着别人，这一不小心总能看出点儿什么，我也是不忍心芳姐被人骗，所以我就悄悄告诉她这些人可不对劲哦，我也不知道她打听了点儿啥，人一下就疯了。”
她唏嘘地用袖子擦擦眼睛：“可惜呦，多好的人。”
我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合着陶姐反而成了这里头最无害的一个人了。
我向杜全靠近一步，他立刻虔诚地看向我。
“别的我不想管，你告诉我，什么叫我是希望，什么叫救世主？”
杜全面带微笑：“从我们住进来的那一天佟叔就说了，会有一个跟普通人不一样的存在可以一直庇护我们，你就是神迹，我们相信只要有你在，我们的病就有希望了，他让我跟着你以前我本来是不相信的，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鬼神，可现在我确定，你实在是和我们不一样，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们要死心塌地地追随你！”
不只是他，曲清晨和施文也带着希冀地看向我，几个一向弱小无依的人突然摆出这副面孔来让我不由得产生了恐惧和彷徨，这种恐惧来自于内心深处。
他们是真的弱小，弱小到我一手就可以把他们提起来捏死，可我竟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噗通”一声，杜全跪在了地上，他砰砰地磕着头：“你一定有办法给我们治病，我们会一直跟在你的身边，求你给我们治病。”
曲清晨和施文和跪了下来，他们三个跪坐一排，仿佛刚才的嫌隙都是过眼云烟。
“佟叔……”
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颤，原来罗布泊里所谓的绞杀藤不过是个开胃菜，眼前这几个，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绞杀藤，我同情他们照顾他们，任由他们攀附上我的肩膀，可最后却发现这青藤已经在不经意间缠住了我的脖子。
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