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凝视着棋盘，手里捏着白子，忍着身体的疲惫，大脑疯狂运转。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捏着白子挪移正要在棋盘上落下。
呀！
子慕予动作一顿，将手缩回，脸上露出惊愕和一丝失望。
她发现了黑子布下的陷阱。
那个她刚刚找到的、视若珍宝的劫材，那个「一路扳」，是黑棋的应手。
这一手可是不是单纯的应劫。
它在应劫的同时，自身还产生了一个看起来微不足、仅有一目价值的「官子利益」！
正是这一目，在全局已无其他棋可以下的情况下，成为一个「粘劫收后」的支点！
如果白子现在选择提劫，黑棋可以不应，而去占那一目官子。
最后一个劫材，已经失效了！
也就是说，其实这局棋停留在此处，不是劫争循环不胜不败的局面，而是白棋快要输了！
“出这道题的人是谁啊，耍人吗？”子慕予心中愤然。
香炉上最后那炷香已经燃近尾声，考试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不能急。”子慕予对自己说道，“白棋棋风非常老练沉稳，该学学才是。”
她让自己沉下心来。
食中两指夹着棋子，双手拇指按在眉间，揉了揉疲倦的眼角。
一不留神，棋子突然滑落，滚在棋盘上。
子慕予一惊，连忙伸手要拈起那颗白子，接着，动作骤然僵停。
噫？
她看到附近的一处妙手。
“此处可以先消劫，打将，再以此处的白子当作劫材。”
“在这边提起劫争，再次开劫，黑棋不得不应。这样黑棋那条三十余子的黑龙都得给我死！”
子慕予快速心算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香燃尽，考试结束！”随着子慕予最后决胜的一子落下，先生的声音响起。
“文试成绩会在一个时辰内出。”监考先生面无表情地道，“大家想等便等，不想等也可以先行回去。书院借来了「慰尘镜」，到时候文试通过者成绩会在全鸿蒙城公布。”
考生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课室。
刘绍庭脸色难看得似久病初愈。
不用子慕予去寻人，古元卓几个成群结队来找她了。
他们领了一些食物，找了块地方席地而坐。
子慕予往周围扫了一眼。
无数道目光猝不及防，纷纷转移开去，脸上挂着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收敛。
子慕予微微眯起眼睛。
虽然他们从进入鸿蒙城第一天就开始惹来了议论和关注，可是今天感觉不太一样。
恶意明显多起来了。
刘绍庭和几位少年汇聚在一处，他们就算对上子慕予扫来的目光，也依旧面不改色，一边狠狠咬着手里的饼，一边眼睛不断在子慕予这群人之间睃巡。
子慕予心中不解，可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揣测别人在思量什么，将目光落回到自己人身上。
“我肯定没指望了，三道题我没一道完成的。等会我先回去了。”万文恩道。
古元卓叹了一口气：“我更不用想了，我连题目都没读懂。”
王寻和杨启吉满脸倦容。
丰俊朗看着稍好一点。
“「慰尘镜」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丰俊朗道。
“听说是样极厉害的高阶法器，不仅可以凭此反复进入美好的记忆之中，身临其境地体验曾经的时光，还能像留影珠那样将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甚至万里传送消息。”王寻道。
子慕予咬了一口饼，默不作声。
「慰尘镜」她倒是已经见识过一次。
这是娄伯卿的东西。
“咱们歇息一会，就一起回去吧，不用等。不是说了吗？成绩会全城公布的。”子慕予道，“今日是正月十五，回去我给大家做元宵吃。”
古元卓听见这话，终于欢喜了一些。
虽然结果会全城公布，可是极度的焦虑和期待让大部分考生多一刻都不想等，何况这次考试存在舞弊的传言早已广泛流传，让文试结果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所以，几乎是所有考生都选择留下来，等待成绩出来的那一刻。
子慕予六人可以说是在数百人的凝视下走出了国子书院。
这些凝视如有实质，似恨不得将几人盯出孔洞来。
在子慕予等人的身影刚刚从门口消失时，有人「呸」了一声。
“看看他们，一副料定了自己能通过文试的模样，这场考试，还真有问题！”
“书院不是以前的书院了，真是令人失望！”
“捕风捉影的事不要乱说了，小心书院责罚。”
刘绍庭身边的一位少年终于忍不住出声：“哼！是不是捕风捉影，等成绩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
……
与外面的嘈杂纷乱不同，「瀚海楼」顶层，包括秦、陶两位先生在内的二十余人汇聚一堂，神情各异。
他们每人前面都悬浮着数份答卷，手指轻轻一动，便有灵光从答卷上流转，然后掠过先生们的眼睛，分数随即打出，速度极快。
这是国子书院先生们专修的「灵阅术」，以神识直接摄取文字信息，一念千言。
“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有先生一边摇头一边道。
“此等字迹，宛如醉蚁爬墨，病蝇挣扎。”
“一个时辰，就留了几个字啊，够勇啊。”
“通篇引经据典，可惜没一句用在真义上。”
“读这样的大作，简直废眼又废命。”
孔圣瞻坐在案后，白蒙蒙的眼睛盯着案上的一份答卷许久未动。
他的脸，像一页被岁月风干、又被雨水抹平了字迹的古书，所有悲喜都褪成模糊的底色。
“院长，「博闻强识」中选择第三题的共有十七人，辛苦院长了。”秦先生说罢，祭出一只玉盒。
玉盒自动打开，里头的镜子一闪，立即有十八份答卷悬浮在孔圣瞻面前。
这些答卷，都是考生复盘时的影像，随机排列。
孔圣瞻看了第一份答卷，恰好来自与子慕予同考场的崩溃女子。
等到他看到女子复盘到十余手，突然将棋盘弄翻打乱后，立即面无表情打了零分。
秦先生在一旁看着，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