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你应该都考虑过。”
“……是的，我考虑过。”
盖勒特并不惊讶，如果阿斯特拉连这些都没想到，那他才要惊讶。
“有预想的办法吗？”
阿斯特拉点头：“有。”
盖勒特挑眉：“让安德鲁乖乖听你的话？”
“不是。”阿斯特拉摇头：“我选的只有这一个孩子，但格林家的孩子多了去了。”
盖勒特好整以暇地看着阿斯特拉：“那些都是旁支。”
阿斯特拉摇头：“在我成为家主的那一刻，沃恩也是旁支。主支都是在家主的更迭中慢慢分解成其他树杈的。只要不是自己的孩子，挑选别的孩子的行为，都是从旁支里挑孩子，只不过是远近亲疏的区别而已。”
“而且，我也不认为安德鲁长大以后会傻到不去走我替他铺好的路。这是最舒适、最安全的路。也是利益最大化的路。”
“由我替他去走那条有风险的路，他走平稳的路。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这是事实。由我来选择你。如果我成功了，格林家族会更上一层楼；如果我失败了，整体走中立路线的格林家也不会承受太大的损失。”
盖勒特倒是不介意阿斯特拉的假设，他只是又提出了一点。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和格林家族脱离的前提下。”
阿斯特拉在盖勒特的注视下轻轻笑了起来，提醒道：“你又忘了，盖勒特，我和你说过的。我这一辈子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两件。”
“一个是帮家族，另一个就是帮你。”
“等安德鲁有能力之后，我会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他。那时候的我会自由很多，也能专心多帮你一些。如果最后的结局和我期望的一样，那我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等我把家主的位置交出去，和家族脱离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很简单。”
盖勒特的眼神瞬间凝重了起来，他坐直身体，对上阿斯特拉的目光，语气带着不可置信：“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要随时可能被吃掉的棋子了。”
阿斯特拉脸上笑容不变：“我没这么想，盖勒特。”
盖勒特根本不信这句话，“那如果安德鲁不合格呢？”
阿斯特拉也坐了下来，语气无奈：“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只能说，格林家的聪明孩子有很多。虽然我的举动可能在外界的眼里有些奇怪，但总有人能想明白。家族里想明白的人就是聪明的孩子。一段时间的接替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安德鲁真的这么不争气，接替了也好。”
“我用在他身上的资源和其他孩子的资源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在我还在的时候，他中途想明白了，更替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他想不明白……”
盖勒特抬眼：“你狠得下心？那是你带大的孩子。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软心肠。”
阿斯特拉无奈地摇摇头：“还记得我一开始和你说的吗？我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帮家族，帮你。我姓格林，夺权、教养、帮扶、壮大……”
“这些都是为了格林家族。一切为了家族，家族利益至上，这是詹森从小教我的，每个格林都会被这么教导。从我记事开始，这些观念就刻进我的脑子了，永远都不会变。安德鲁也是同样的。”
“再说了，我们讨论的这种结局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安德鲁是个好孩子，长大以后也大概率是个好孩子。就算以后一时想不明白，提点提点总能懂的。”
“不要总是往坏处想。”
盖勒特无情拆穿：“可是咱们的阿斯特拉·格林先生不是已经把所有可能性的方案都列出来了吗？兴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的每种方案都有无数种解决方法。”
“这就让我有点好奇了，阿斯特拉。”
“我的结局，你做了多少方案？”
——
“你和安德鲁不一样。”阿斯特拉笑着：“与其说我在为安德鲁做打算，倒不如说我是在为格林家做打算。列出这些也只是为了不辜负我现在这个家主的身份，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做响应的事情。”
“而安德鲁作为我选定的继承人，也算是被我逼迫着参与那些我制定的计划。这也是他作为格林家一份子的宿命。”
“但你不一样，盖勒特，你不是个需要我为你做打算的人。相反，我却是那个需要你为我做打算的人。你是上位者。”
听了这些话，盖勒特突然感觉有点熟悉。
阿斯特拉把自己放在了谦卑的位置，算是特意去捧他。就像他们刚建立关系那会儿，盖勒特用某些言语和行动特意去拉近两人关系一样。
一样的手段，难怪有些熟悉。
盖勒特愉悦地笑了：“阿斯特拉，其实我们两个并不属于那种需要正常经营上下级关系的人。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那么也请允许我像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重复一遍。”阿斯特拉温和地笑着：“虽然心知肚明，但行动上的一些倾向也还是要有的。想是想，做是做。”
问题和答案都没变，只是提问和回答的双方互换了位置。
盖勒特也不想拘泥于这些小事，至于阿斯特拉那些比土壤中的树根还要繁杂的打算，他也不会去深究。
格林家的事他不会插手，只要安德鲁长大继承家主位置之后不主动到他面前做一些找死的举动，他也很愿意卖阿斯特拉一个面子。
毕竟在对待阿斯特拉本人这件事上，无论什么，确实是他理亏。
“你那个小妹妹对你有点过度关心了。”盖勒特发善心提醒：“虽然她不问，但她心里那些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多。性格奇怪的家伙有那三个就已经够了，天赋是天赋，性格是性格，再多一个我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阿斯特拉当然能听出盖勒特语气里对维利耶他们三个的嫌弃，维护关系的话他说了太多，今天就先歇一歇吧。
“奥瑞莉亚·卡万，除非她抛弃父亲的姓氏回到格林家，不然她和这些事情扯不上什么特殊的关系。而且就算是她这么做了，我也已经为她做好打算了。”
盖勒特不得不提了一句。
“你做的准备还真是不少。”
阿斯特拉只是笑着。
今天的插曲结束后，盖勒特又和阿斯特拉聊起了正事。
此时此刻，蹲在走廊视觉盲区的维多利亚和奥瑞莉亚死死盯着阿斯特拉房间的大门，像两头合作捕食的狼。
“阿斯特拉亲爱的不是说他明天早上还要开会吗？”维多利亚压低声音趴在奥瑞莉亚的肩膀上小声嘟囔着：“盖勒特平时也算是比较关注阿斯特拉身体健康的人，怎么还不出来把睡觉时间还给人家？”
奥瑞莉亚被维多利亚呼在自己耳朵上的热气扰得心烦意乱，她浑身抖了抖，甩着脑袋：“别离我这么近，我不是玛吉。”
“哦……”
维多利亚委屈巴巴地后退了一点点。
调整姿势半天的奥瑞莉亚眉头越皱越紧，再次低声提醒：“你别离我这么近，旁边没位置吗？”
几乎要贴在墙上的维多利亚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拉伸的迹象，艰难开口：“亲爱的，我真没位置，还有可能会长高……”
奥瑞莉亚头都没回：“你二十一岁了，还能长高？”
“可能我做不到，但你能帮我做到……”维多利亚的声音更低了。
奥瑞莉亚终于回过头：“什么叫我能帮你……”
她看到维多利亚仰着脖子下巴杵在墙上给脖子做着拉伸运动后，默默闭了嘴，往旁边挪了两步，给维多利亚腾出来了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奥瑞莉亚干巴巴地开口：“抱歉，我没有注意。你的脖子还好吧？”
“别在意，亲爱的。”
维多利亚用手掰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奥瑞莉亚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咔嚓一声脆响。她瞪着眼睛看着维多利亚扭动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啊，吓到你了吗？这招是我和维利耶学的。之前玛吉脖子扭了就是被他给掰回来的。”
奥瑞莉亚默默又离维多利亚远了一些。
她对讨论这些奇怪的话题没有兴趣，她又道了歉，留了空位，并表示会赔偿维多利亚医药费之后，继续盯着房门。
维多利亚也没在意，笑了几声后也盯着房门。
但里面的人半天都没出来，奥瑞莉亚有些着急了。
“格林德沃怎么还没出来？”
维多利亚思索了一下，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依照以往的经验，盖勒特可能是从窗户那边出来的。他说不过阿斯特拉的时候经常这么干。”
对盖勒特存在刻板印象的奥瑞莉亚沉默了。
“他们是很正常的事业型伙伴关系，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你的哥哥。”维多利亚安慰着。
奥瑞莉亚抬起头看她：“那你为什么和我一起蹲在这里？我们两个像个傻子。”
“嗯……大概，可能，也许……我想看看这两个人晚上谁会在言论方面更胜一筹？虽然他们讨论的东西我通常都听不懂，但结尾盖勒特说不过阿斯特拉的时候总是会耍脾气，很有意思，我想看。”
奥瑞莉亚被维多利亚的诚实震惊到了。
维多利亚继续说着：“你看看，盖勒特没从正门出来，说明他跳窗户走了，所以阿斯特拉赢得了今晚的辩论赛，这可太棒了！美中不足的就是我没有亲眼目睹。希望明天可以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你们这个团队……”奥瑞莉亚根据所有获得的信息总结出了阿斯特拉加入的这个组织的现状。
疑似总负责人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似乎在某方面存在幼稚行为，团队理想是构建和谐美好载歌载舞世界……有点奇怪。
至于他手底下的人……除了她哥哥，也就只有玛吉能稍微靠点谱。
至于维利耶和维多利亚……
好吧，维利耶比维多利亚靠点谱。
但这个团队真的不会因为某些原因中途破产或者以其他各种理由失败吗？
阿斯特拉到底加入了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组织啊？
奥瑞莉亚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你们这个团队，真的能一帆风顺的干下去吗？”
维多利亚立刻点头：“不要不相信我们啊，亲爱的！”
奥瑞莉亚持怀疑态度，但也不想在这方面多说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阿斯特拉的房间：“所以那个人已经从阿斯特拉的房间里出来了是吗？”
“不确定，但大概率是。”
“……你走窗户的习惯该不会是和他学的吧？”
“好聪明啊，奥瑞莉亚亲爱的~”
“你能不能做一些符合你那张清冷出尘模样的行为？”
“我现在不符合吗？”
奥瑞莉亚：“……”
——
与此同时，阿斯特拉的房间内。
阿斯特拉手里拿着好几张草图纸，上面画着各种由死亡圣器标志延伸出来的图案。
“你觉得哪张比较好？”
面对盖勒特的提问，阿斯特拉有些犯难，他看着桌子上至少十张以上的草稿图，眼花缭乱的线条从他眼前飞驰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抱歉，麻烦让我再看一遍。”
盖勒特将自己的杰作一一展开，抱着胳膊看着阿斯特拉，等着他的推荐。
阿斯特拉的目光落在了一张由玫瑰和死亡圣器图案结合的草图上，结合的还挺不错，看来盖勒特的美术天分很好。
察觉到阿斯特拉在看哪一张时，盖勒特的视线也落了上去，目光微动。
阿斯特拉不用看都知道盖勒特在想些什么。
人家阿不思已经在霍格沃茨当教授一年了。这一年里，他身边这位事业心极强的领导人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各个国家都会过去看上一眼，顺便干点能让阿斯特拉准备保释金去捞人的行当。
但就是这么一位满欧洲乱逛的能人，在这一整年里，愣是没去过英国，一次也没有。
盖勒特原话的意思是，不想让阿不思察觉出端倪，阿斯特拉也只能看破不说破了。
于是，在盖勒特略显微弱期待的目光下，阿斯特拉的手略过了那张带着玫瑰因素的草图，将手落在了一张画着极为简洁图案的草图上。
单纯的在死亡圣器标志原有的基础上做了几处延伸，看着非常简洁大气。
“这份怎么样？”
盖勒特收起心思点点头，极简也是很不错的。
“你有没有询问维利耶他们的意思？”阿斯特拉问道。
盖勒特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咬牙切齿说着：“那个火龙小子想在图案上加一条火龙。那位淑女小姐想在上面融合一座城堡的图案。也就玛吉还算正常，觉得玫瑰的那张好看。”
阿斯特拉有些意外。
融合火龙和城堡，也不知道盖勒特的美术功底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你的倾向呢？”阿斯特拉问道。
盖勒特在那张融合了玫瑰图案的稿纸上停留了一会儿，拿起了阿斯特拉选定的那张：“我倾向这份。”
阿斯特拉简单笑着：“很不错，精致简约。”
团队标志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又商讨了一些别的事情后，盖勒特从阿斯特拉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刚从视觉盲区走出来的两位姑娘。
三人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维多利亚打破僵局探出头：“晚上好，盖勒特。你和阿斯特拉聊了好多东西啊。”
“善意的提醒。”盖勒特冷声开口：“晚睡和听墙角会让本就不聪明的大脑雪上加霜。”
维多利亚在盖勒特走后耸了耸肩：“没事，我太聪明了，就算减少一点智慧也完全没有问题。”
听了全程的奥瑞莉亚只觉得这个团队奇奇怪怪的。
或许暂时还没见到维利耶和玛吉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
因为阿斯特拉出面用合作关系帮奥瑞莉亚解决了不想要的联姻，奥瑞莉亚的父亲有些生气。
“格林先生，奥瑞莉亚是我的女儿，她姓的是卡万，艾维也是姓的卡万，而不是格林。”奥瑞莉亚的父亲，卡万先生特意把阿斯特拉邀请过来聊天。
阿斯特拉能够很清楚地听出卡万先生言语里的责怪和阴阳怪气。
这件事确实是阿斯特拉没理，毕竟他是没有资格去管卡万家的家事的。就算他和奥瑞莉亚身上有着一层血缘的联系也不行，他毕竟是个外人。
还是借用合作打压的方式让奥瑞莉亚的堂兄放弃让他们的妹妹联姻的想法。
这个做法其实算是对卡万先生的一种挑衅。
卡万先生会生气很正常，阿斯特拉也早早做好和卡万先生说话的准备了。
“我当然知道，卡万先生。”阿斯特拉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只不过有时候，父母作为孩子最亲近的长辈，还是要多关注一下孩子自身意愿的。强求带来的后果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既然两方都愿意让步，为什么不选择折中的办法呢？”
“奥瑞莉亚不是不是愿意结婚，她只是不愿意那么早结婚。如果你当时愿意退一步遵循她的意愿，估计也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了。”
卡万先生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冷哼一声：“我是为了奥米好，我早就已经为她物色好人选了。等她嫁过去，什么都有，日子也会舒舒服服的，她以后总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结果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什么都不懂，偏偏还要为了给别人出气逞英雄。把我的心血全都打乱了。如果奥瑞莉亚以后恨你，我希望你也能像对我笑一样对她笑。”
卡万先生说的话不算好听，阿斯特拉倒是没有生气。
“我当然知道你是爱她的，只是奥瑞莉亚的年纪还太小了，她这个年纪总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叫任性。”卡万先生瞪着眼睛：“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她从小就被我惯坏了，脾气也躁，总是先冲动再回过味。说了做了之后才会后知后觉的后悔。”
“格林先生，你好歹也做了格林家两年的掌权人了。格林家在你的手里比在詹森的手里要强得多，我以为你是知道这些的。”
“结果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听了奥瑞莉亚耍小性子的话就去找她堂兄了，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卡万先生越说越激动，待在门外的奥瑞莉亚忍不住进来：“爸爸！”
“你出去！”卡万先生的眼睛一瞪：“你真的是要气死我！爸爸会害你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奥瑞莉亚站在阿斯特拉身前：“但我不想！而且不想结婚的人是我，阿斯特拉只是按照我的意愿帮了我，你不能这么和他说话！”
卡万先生站了起来，尽量放低声音：“小奥米，你先出去……”
“我——”
“小奥米。”阿斯特拉轻拍了一下奥瑞莉亚的肩膀，笑着看她：“你先出去吧，我和卡万先生聊一聊。不会有事的。”
“哥！”
“好了，没事。”
阿斯特拉拜托门外的艾维将奥瑞莉亚带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卡万先生又坐了下来。
“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在血缘关系上比较密切，我都怀疑是那个丫头对你有什么心思了。护着你的架势跟什么一样……回归正题，你想说什么？”
阿斯特拉站在原地：“关于奥瑞莉亚的事情，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到，很抱歉。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听一听奥瑞莉亚自己的声音。”
卡万先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了，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阿斯特拉。
“如果你真的爱你的女儿，你该在一定范围内听听她自己的声音，问问她自己的意愿。”阿斯特拉微笑着：“你为了她好是真的，但夺取了她选择的机会也是真的。给予和掠夺同时发生，她以后对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卡万先生沉默了下来。
“卡万家也是富裕的巫师家族。”阿斯特拉的笑容不变：“这个家族完全有为一个孩子兜底的能力不是吗？而且奥瑞莉亚也愿意为了家族做贡献，所以为什么不听一听她自己的声音呢？”
“如果你爱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