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拉一直以为自己和盖勒特的关系会停留在一个尴尬的状态，即便是缓和，也大概要等到毕业后自己的家族优势展露出来，两人依靠利益连接。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并不是盖勒特的想法。
“还记得我们一年级一起找到的那份手稿吗？”
很平常的场景，很平常的对话，在旁人看来没有任何异常，盖勒特的声音放的很轻，轻得像是在说什么独属于两人的小秘密。
“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那份手稿。”
他看着阿斯特拉。
“还记得吗？”
有些事，盖勒特不能自己一个人做，他需要有一个同伴，而阿斯特拉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相信阿斯特拉能听出来，两人之间，是他软和了态度，朝阿斯特拉递出橄榄枝。阿斯特拉没有理由拒绝。
他不可能拒绝。
阿斯特拉想了起来，那是关于用复活石制作阴尸的手稿。
所以，盖勒特是在五年级的暑假里找到了复活石？
“记得。”
阿斯特拉说出了盖勒特想要的答案，他同样放低了声音。
“复活石？”
盖勒特摇头。
“不，我找到了其他材料，可以制作魔药了。”
阿斯特拉瞬间明白了。
那份手稿只有他和盖勒特知道，盖勒特找不到其他助手。
“需要我帮忙的话……”
“确定吗？”
盖勒特打断了他，脸上多出笑容。
“很危险的，格林先生。”他微微倾身，手掌撑着桌子，离阿斯特拉更近了一些：“阿斯特拉·格林，我们已经有多久没像这样好好说话了？我多久没叫你阿斯特拉了？”
“这么轻易答应，不怕我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还是你真的这么信任我，认为我们的关系还停留在一年级的暑假前，认为……我是个还算不错的人？”
阿斯特拉微微笑起来，这是他惯用的表情。
“你来找我，就说明你是知道答案的。格林德沃先生，你知道，我会答应你的。”
这种事，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阿斯特拉对盖勒特怀有一定的歉疚，这也是他第一个认识的朋友，虽然现在的盖勒特已经不承认那段关系了。
只要他要求，阿斯特拉不会拒绝。
只是盖勒特一定要问出来，阿斯特拉也只能实话实说。
他没什么说谎话的习惯。
“呵……”
盖勒特笑起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阿斯特拉·格林。怎么就这么干脆……”
“走吧？”
盖勒特直起身，余光瞟到了架子后的衣角，熟悉的感觉，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谁。
但那又怎样。
“嗯。”
阿斯特拉收起自己的东西站起身。
盖勒特走在前面，耳朵里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阿斯特拉已经答应了。
魔药熬制的过程并不顺利，药材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一个不小心，操作失败，火候和搅拌方式不对都会让药材释放出足以当场要了他们性命的毒气。
阿斯特拉紧紧盯着坩埚里的深紫色魔药，看着药水在搅拌棒的搅动下逐渐变浅。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盖勒特也是在一旁死死盯着，看准药材的颜色变化，在阿斯特拉搅拌的空隙加入其他材料。
“该换坩埚了。”
两人将变为深红色的药水倒入纯金坩埚里，加了旁的材料后继续搅拌，这次搅动的人是盖勒特，阿斯特拉在一旁辅助。
直到魔药的成色越来越浅，盖勒特停止搅拌，静置一个小时后，他凑到坩埚旁。
里面的液体已经和纯金坩埚变成了一样的颜色，和福灵剂全然相同的颜色。
很难想象这是制作阴尸需要用到的东西。
将魔药装进小瓶子，盖勒特将其举起，阿斯特拉站在他对面，盛放着魔药的瓶子遮挡了阿斯特拉的一只眼睛，却不让人感到违和。
也不知道，药效怎么样……
盖勒特的目光从一片金色移动到另一片金色上。
那是阿斯特拉的眼睛。
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阿斯特拉立刻懂了盖勒特的心思。
他先是茫然，内心弥漫出一阵恐慌，视线却没有偏离，慢慢变得平静，却在最后移开了。
盖勒特的手放下，阿斯特拉伸出手托住了那个瓶子。
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各种片段让他眼花缭乱，最后停在卡米尔的脸上。
阿斯特拉的思绪很乱，盖勒特也什么都没说。
那瓶魔药安静躺在阿斯特拉的手心，里面流动的金色液体像极了维利耶几天前兴高采烈送给他的福灵剂，唯独一份，给了阿斯特拉。
虽然阿斯特拉打开瓶子，闻到的是烈酒的味道。
维利耶似乎是装错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不是礼物，而是心意。
维利耶第一个想到了自己，这已经很好了。
或许阿斯特拉可以像喝酒或者喝福灵剂一样，将这瓶魔药喝下去，但瓶塞移开后散发的味道却让他清醒。
这份清醒对阿斯特拉来讲并不友好。
脑袋太清醒就意味着他不能稀里糊涂，不能当作自己是混沌间做了一些傻事。
他是清醒的做了傻事。
“是喝掉，还是外用？”
两人再一次对话，盖勒特微微挑眉，他撑着桌面和阿斯特拉对望。
“你确定吗？”
“这对我来讲没有选择。”
盖勒特知道阿斯特拉的性格，从他把阿斯特拉叫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给阿斯特拉选择的余地。
阿斯特拉能选的只有一个，他没有第二个选项。
“喝吧。”
阿斯特拉垂下眼睛，将那瓶魔药一饮而尽。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渐渐的，疼痛通过心脏传遍他的四肢百骸，阿斯特拉的瞳孔收缩，有些站不住。
他记得手稿上的内容。
如果盖勒特手里有复活石，他随时可以把喝下魔药的自己变成阴尸。
可他没有，自己也变不成阴尸，只能这样。
也不知道是药效彻底发作还是什么，阿斯特拉瞬间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一空，随即失力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桌沿，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心口。
他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心脏剧烈跳动着。
阿斯特拉感觉有些不妙，身体里的力量貌似要失控。
他只能死死扼制住，身体空的更厉害了。
他被一只手拉住，盖勒特的声线传递过来。
“怎么样？”
阿斯特拉听不真切。
“不大好……”
他的脑袋低垂下去，整个人好像变成丝线，在解开束缚的一瞬间四散开，散了一地，就那么平坦在地上，无论怎么收都回不到原本的状态，捡起来也是乱糟糟的。
盖勒特的手撑着阿斯特拉的肩膀，从阿斯特拉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盖勒特手腕处的血管脉络。
他有一种想狠狠咬下去的冲动。
抬起头，对上那双蓝眼睛，他的目光下移，落在脖子上，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阿斯特拉。”
盖勒特的声音让阿斯特拉有了一些神智，他低下头，死死扼制住那些不该有的冲动，口鼻涌出血来，阿斯特拉轻轻笑了。
盖勒特不理解，他盖住阿斯特拉的眼睛。
“怎么笑了？”
阿斯特拉温声开口，音调像是在关心询问盖勒特有没有带外套出来。
“我会死吗？”
盖勒特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确定阿斯特拉心里的答案。
“或许吧……你想活吗？”
那抹金色被他遮盖住，他看不到阿斯特拉的眼睛，不知道他有没有骗人。
“我……也不知道……”
盖勒特没有机会再问什么，阿斯特拉魔力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