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情况不对。”跟在凌昭身后的,是一个名叫刘勇的中年男人。他经验丰富,神情凝重,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这魔气……太霸道了,而且,纯粹得吓人。一点驳杂的气息都没有。不像是新生小魔,倒像是……某个沉睡的老怪物苏醒了。”
凌昭眉头微蹙,但脚步未停。
“老刘,你太多虑了。”另一个年轻的队员赵康嗤笑道,“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个误入歧?的普通人,搞了个不入流的唤魔仪式。能有多大气候?我看八成是走了狗屎运,找到了什么魔道遗宝,力量暴涨罢了。等会儿头儿一出手,管他什么怪物,一剑就给净化了!”
凌昭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赵康的说法。
他承认这股魔气有点古怪,但他的自信,建立在无数次斩妖除魔的战绩之上。镇魔司的“浩然正气诀”,天生就是一切邪魔的克星。力量再强,在克制的属性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穿过最后一丛灌木,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残破的古老祭坛,出现在他们面前。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的布衣,就那么随意地坐在祭坛的废墟上,一条腿还不安分地晃悠着。他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脸上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眼神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就像在看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镇魔司的五人瞬间摆开了阵型,刀剑出鞘,符箓夹在指间,将祭坛团团围住。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空地。
凌昭瞳孔微微一缩。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属于邪魔的疯狂、扭曲或混乱气息。他太镇定了,镇定得就像一个局外人。那股让他们罗盘失灵的恐怖魔气,确实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可他本人,却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平静无波,让人完全看不透深浅。
“你就是陈夜?”凌昭开口,声音冰冷,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唤魔附体,滥杀无辜,犯下滔天罪孽。现在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个神魂转世的机会。”
这是他惯用的开场白,对付那些心智不坚的小魔头,往往能起到奇效。
然而,祭坛上的陈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竟真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唤魔附体?滥杀无辜?”他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你们镇魔司的情报系统,是不是该更新一下了?版本太旧,错误百出啊。”
赵康脾气火爆,当即怒喝:“邪魔外道,休要猖狂!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陈夜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完全无视了他的叫嚣,最终定格在凌昭身上,歪了歪头,问道:“就派了你们几个来?玄阶?啧啧,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这句话,让凌昭包括刘勇在内的所有人,心头都是猛地一跳。
玄阶!
镇魔司内部的等级划分,除了高层和核心人员,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这个魔头,他怎么会……
凌昭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握紧了剑柄,心中的不安扩大到了极点。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新生魔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凌昭厉声喝问,但声线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陈夜站起身,从祭坛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de的是一种漠然。
“我是来纠正一个错误的人。”他说,“一场搞砸了的仪式,一个被错误唤醒的存在,以及……一群找错了目标的蠢货。”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昭动了!
他不再犹豫,所有的不安和疑惑,都在此刻化作了最凌厉的杀意!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先斩了再说!
“嗡!”
他腰间的长剑“清越”自动出鞘,剑身光华大放,犹如一轮小太阳。凌昭人随剑走,化作一道流光,直刺陈夜心口。
“破魔剑式·曜日!”
这是凌昭的成名绝技,以自身浩然正气催动剑身符文,能瞬间爆发出至阳至刚的剑气,净化万邪!死在这一剑下的强大魔物,不计其数。
赵康等人见状,眼中都露出狂热的崇拜。在他们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那道炽白色的剑光,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瞬间就到了陈夜面前。
然后,穿了过去。
就像刺中了空气,刺中了一道幻影。
凌昭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从陈夜的“身体”里一穿而过,冲出数丈才堪堪停住脚步。
他猛地回头,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
陈夜依旧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剑风吹动。
“速度不错,力量也还行。”陈夜点评道,像个老师在指点学生,“可惜,打不中人,有什么用呢?你的剑,太‘直’了。”
“不可能!”赵康失声尖叫起来,“这是什么妖法?!”
所有人都懵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那不是残影,也不是障眼法,凌昭的剑确确实实地刺中了那个位置,但就是……穿过去了。
凌昭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他终于明白,老刘的担忧是对的。他们今天,恐怕是踢到了一块比钢铁还要硬上千万倍的铁板。
“幻术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陈夜,试图找出破绽。
“幻术?”陈夜笑了,“不,我只是……不在这里而已。”
他说着,抬起了右手。
这一次,他没有针对任何人,只是对着自己和凌昭之间的那片空地,五指轻轻一握。
“咔嚓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在镇魔司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片空地……碎了!
空间如同镜面一样,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痕。透过裂痕,能看到的不是对面的景象,而是一片深邃、死寂、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
“这是……”老刘的声音都在哆嗦,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违背常理、挑战人认知极限的可怕景象。
“我说过,你们找错人了。”陈夜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向前踏出一步。
那一步,他仿佛踩在了一个无形的台阶上,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鬼魅般地站在了那个叫嚣最凶的赵康面前。
太快了!
快到赵康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大脑甚至还没能处理完“空间破碎”带来的震撼。
“你……”赵康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陈夜伸出一根手指,没有接触到赵康的身体,只是在他面前的空气中,轻轻一点。
“噗!”
赵康的右臂,以一个绝对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扭曲折断!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鲜血喷涌而出!
“啊——!”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打破了这片死寂。
但诡异的是,赵康脸上的表情,除了剧痛,更多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因为他根本没看清陈夜是怎么做到的!对方明明没有碰到他!
“下一个。”陈夜淡淡地说,目光转向了另一名队员。
“结阵!金光伏魔阵!”
老刘到底是经验丰富,在 ?度的恐惧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剩下的三人,包括断了一臂、痛得满头大汗的赵康,都下意识地按照演练了无数次的方位站定,将手中的符箓向天空中抛去。
四张符箓化作四道金光,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金色的大网,当头朝着陈夜罩了下来!
金光伏魔阵,镇魔司的基础合击阵法,专门用来困缚行动诡异的邪魔。阵法之内,正气充盈,能极大压制魔气的运转。
然而,那张金光闪闪的大网,在即将落到陈夜头顶时,却骤然停住了。
不是陈夜抵挡住了它。
而是组成阵法的金光,在靠近陈夜身体周围三尺的范围时,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噬了一般,寸寸消弭,化作点点光斑,最后彻底湮灭于无形。
“连给我挠痒痒都不配。”
陈夜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他再次抬起手,这一次,不是一根手指,而是整个手掌,对着剩下的三名队员,虚虚一按。
“深渊之触。”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效。
那三名镇魔司队员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如同胶水般粘稠。他们感觉自己像是瞬间陷入了万丈海底,四面八方传来无穷无尽的恐怖压力。
“呃……”
一名队员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他的脖子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拧向背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脑勺,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另一名队员的胸膛,则深深地凹陷下去,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口中喷出的鲜血里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经验最丰富的老刘,情况稍好。他怒吼着,将全身的浩然正气都爆发出来,体表形成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拼命抵抗着那股无形的压力。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窍中都渗出了鲜血。
仅仅一个照面。
不,甚至不能算一个照面。
从始至终,陈夜只动了动手指,按了按手掌。凌昭引以为傲的精锐小队,便已彻底崩溃,非死即残。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戏耍。
空地上,只剩下两个人还站着。
陈夜,以及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凌昭。
凌昭的骄傲,他的自信,他二十年来建立的一切信念,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他看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同伴,看着那个如同神魔般缓步向他走来的年轻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绝望”的情绪。
这不是魔。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所认知的一切妖魔鬼怪,哪怕是传说中的千年魔王,都没有如此诡异、如此不讲道理的力量!这是更高层级的存在,是他们这些凡人完全无法理解的领域。
“现在,你还觉得你能‘净化’我吗?”陈夜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他的身高只到凌昭的下巴,但凌昭却感觉自己是在仰望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你……你到底……是什么?”凌昭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手中的“清越”剑哀鸣一声,剑身上的光芒彻底熄灭,掉落在地。他的道心,已然破碎。
“我是谁不重要。”陈夜没有回答他,反而伸出手,捡起了地上的“清越”剑。他用手指弹了弹剑身,发出清脆的鸣响。
“好剑。”他赞叹了一句,然后当着凌geo的面,手掌覆盖在剑身上。
黑色的魔气,不,应该说是深渊的气息,从他掌心涌出,迅速侵染了整柄长剑。原本散发着浩然正气的宝剑,发出了痛苦的嗡鸣,剑身剧烈地颤抖,试图抵抗。但在那股更高层次的力量面前,它的反抗显得那么徒劳。
短短几个呼吸间,“清越”剑就彻底变了模样。剑身变得漆黑如墨,上面布满了诡异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紫色纹路。一股比之前陈夜身上散发的魔气更加阴冷、邪异的气息,从剑身上散发出来。
一柄正道神兵,被他硬生生地……魔染了!
“还给你。”陈夜随手将魔化后的“清越”剑扔回到凌昭脚下。
凌昭看着那柄陪伴自己多年,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的佩剑,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几乎是咆哮着喊道。
“给你提个醒。”陈夜淡淡道,“也给你们镇魔司提个醒。正与邪,光与暗,从来都不是绝对的。今天我可以魔染你的剑,明天……”
他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意味,让凌昭不寒而栗。
“你……不杀我?”凌昭终于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以对方展现出的实力,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