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殒凝视着天穹中那标示着无想雪原方位的地图，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无想雪原，地处万重山缺口，是烬妖往来的要道，必是个混乱至极之地。
再加上北境常年冰雪覆盖，作物难生，价值有限，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在没有玉国的时候，无想雪原应该是分属青、墨两国，想必没少让两国头疼。
如此想来，扶植一个能够管理此地的小国，确实相当划算。
余不臣瞥见司殒神色，知其已悟，旋即一笑：
“大国之智，在于留白。玉国的形成，虽说是各方乐见其成的结果。但小子，你记住，因缘际会不过露润草芽，这世界不相信水滴石穿，我们真正能依靠的，唯有手中的刀。露刃相济，方见繁花。”
司殒听着余大叔的这番话，内心颇为触动。
说实在的，余大叔一直在背后默默扶持、倾力帮助自己，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
尽管他并不知晓余大叔这位曾经的不臣刀宗宗主，为何会遭到天下宗门的群起而攻之，但他对余大叔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若将来余大叔有所求，自己定当全力以赴。
随后，两人又聊了聊烬域的事情后。
余不臣忽然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小子，你可曾想过，人族同样以烬妖为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在吞噬烬妖，那么人和妖的区别到底在哪呢？”
司殒闻言，心中一动，这个问题他确实有过思考。当下也刚好拿出来和余大叔探讨：
“人在吞噬烬妖之后，会通过源窍将妖肉中的烬灭之力转化为塑造之力，再用塑造之力反哺强化源窍，提升实力。
而烬妖则截然不同，由于它们体内并无源窍这一构造，所以在吞噬烬妖之后，只能不断地积累烬灭之力。在这股烬灭之力的驱使下，烬妖会变得愈发狂暴、失去理智。
因此，我认为人与妖的本质差别，就是塑造之力代表的有序和烬灭之力代表的无序之间的差别。”
司殒的这套理论是他借鉴熵增理论整理出来的。
所谓熵增，简而言之，就是在没有外界干预的情况下，事物会自然而然地趋向于无序状态，并且这种变乱的趋势是不可逆的。
当然，司殒也深知自己的这套理论尚不完善，还有诸多需要推敲和补充之处。
他打算后面写成一篇论文，发表到《设计》期刊上，再组织集团上下学习。
余不臣听完司殒的讲述后，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说道：
“有序……无序，好小子，你这个概念确实很有意思。那你再说说，得道烬妖与人族之间的区别又在哪里？”
司殒闻言，沉吟了片刻。
这段时间他拿厉洪等黄金巨手上的烬妖做了不少研究，当下也是将自己的思考分享了出来。
“当烬妖吞噬了一个琼楼之后，它不仅可以开启灵智、化为人形，其体内还会多出一个伪源窍。这个伪源窍与人类的源窍在功能上颇为相似，都具备消化烬灭之力的能力。
但两者的区别在于，伪源窍无法像真正的源窍那样，将烬灭之力转化为塑造之力。
没有塑造之力，也就无法强大自身源窍。
所以，烬妖一旦得道之后，便不得不踏上了一条依赖外界的有序之路。
得道烬妖本身并不具备调整和创造秩序的能力，所以它们只能通过不断从外界补充秩序，来完成自身的进阶。而琼楼所代表的，正是一种外在的秩序。”
余不臣本是想借机考校一番司殒，可却没想到司殒竟给出了一番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当即罕见地愣了一下。
按照司殒所阐述的秩序理论，世间万物似乎都条理清晰、豁然开朗起来。
余不臣自己也仿佛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大门，涌起万千思绪。
片刻后，他忽然坐起身，上去啪啪一顿猛拍司殒后背，爽朗大笑：
“好小子，哈哈哈，我觉得这么好的内容，光写论文实在可惜了。我看不如直接写本书出来，就叫《人妖论》！届时必将成为惊世圣书，流传千古，咋样？”
司殒：？？？
叔，要不说还点是您呢……
对于这种好事，司殒向来不会独自背负骂……向来喜欢分享！
他当即表示余不臣也对这本书的创作提供了不少帮助，到时候一定要将他放在共同作者的名单上，共享这份荣耀！
余不臣一听，心情大好。
“好小子，有好事总先想到叔，哈哈哈……”
……
两人畅聊了一夜，从人妖的构造到人妖的本质，无所不谈。
司殒第一次见到余大叔笑得如此开心。
离别时分，在司殒打开琉璃之门准备回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余不臣微不可察的声音。
“其实妖性起初，本无好坏，只有变强的本能罢了……”
司殒此刻半个身子已经进入琉璃之门，闻言他内心微微一颤，但脚步却没有停下。
余不臣看着天际司殒消失的地方，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拿出斗笠盖在脸上，再度睡了过去。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宛若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
北疆，无想雪原。
天地一片银装。
童路难领着一队人马行进其上，脸色阴沉。
这段时间，他因对塔龙山之事调查得过于执着，屡次越界调动宗门势力，引起了各方的不满。
现在被上面调派到烬域带队试炼。
此刻，望着周围白茫茫的雪原，童路难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这段时间，枝语和楚腰的相继遇难，如同一把把利刃，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他每日咬牙切齿，寝食难安，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仇恨。
那迫害姚楚腰的贼人，至今尚未查明；而杀害童枝语的凶手司殒，此刻仍在无脉城内逍遥。
这让他如何不恨！
若非宗门阻拦，他真想带队冲进无脉城，将司殒团伙碎尸万段！
“长老，前方有猎妖师驻扎……小队的名字似乎叫荒野……大彪客？”
忽然，一名参差剑宗的内门弟子匆匆上前报告，他眯起眼睛，透过呼啸的风雪，努力看向前方隐隐约约的字体。
童路难原本正低头赶路，此刻思绪被打断，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寒。
无想雪原幅员辽阔，碰到人的机会并不多，即便碰到，大家也会下意识地避开。
但此刻，童路难在听到这个破名字后，怒意上涌，他真就想看看谁这么没品？！
当即，他催动了琉璃之眼，向前方望去。
他的琉璃眼等阶更高，能够更好地穿透风雪阻隔。
而当他看到琼楼之下，那名正在涮烤肉的少年时，整个人瞬间呆愣。
片刻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辣却又无比兴奋地笑容。
“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瘪三竟在转角路！”
“全体听令，上飞剑！跟我冲！”
……
顷刻间，十余柄飞剑瞬间腾空而起，沿着雪原低空高速飞驰，带起身后漫天雪雾，气若惊鸿。
“枝语！是你在指引爹爹么……我的好闺女……我谢谢你……”
飞驰于风雪中的童路难，眼眶微红，喃喃自语。
而此刻，正在吃着火锅唱着歌的司殒等人，见到远方天际漫天雪崩朝着自己飞冲而来的画面，同样也是一愣。
这特么是……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