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离开刑堂，玉热多都还很恍惚。原来权力可以决定这么多事，他们杀人，甚至不需要太充分的理由。如果那个人是韦弘机的话，今天发生的一切，甚至是连王法也无法管辖的。
她对黑道的真实面貌还是太陌生了，乍然目睹，多少难以接受。她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走出来，都完全是因为那些人把她当成了白玉蔷的心腹，如果他们知道她就是个打酱油的，估计她这会儿骨头都化灰了。
想着想着，玉热多就打了个抖，连忙往白玉蔷身边挨紧了一点，白玉蔷哄孩子似的拍拍她脑袋和肩膀，“没事，我跟你说的记住了吗？以后找男人要认真找，父母不在身边，有好处也有坏处，要是不小心找了个会打你的，可以跟我说。”
这话题跳得太快，玉热多哦了一声，不敢说太多。同一道门，白玉蔷不久前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即将被处决的叛徒，现在出来就成了并州黑道的大头领，她现在不再需要用别人的手令借人手了，整个并州黑道的人，都任她调用！然而同时她们周围也出现了太多陌生面孔，玉热多不敢乱说话。
她这话多的毛病算是彻底治好了。
苏令瑜原本对白玉蔷的指望是，让她在天亮之前给黑道通报消息，让交城各方做好准备，然后再带点顶用的人手回来。
白玉蔷完全超出她的预期，苏令瑜看见她带回来的将近一百号人，就觉得肯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何况这么多绿林人聚集在一起，本身就不太合适。
苏令瑜二话没说，上前把白玉蔷拽到了说话的地方，皱眉问道：“你干什么了？”
白玉蔷笑道：“天大的好消息，你的任务提前完成了，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正好还多算你一桩功劳，你说天后娘娘会不会额外封赏你？”
苏令瑜盯着她，没说话，白玉蔷拍了拍她肩膀，道：“不用这么紧张，我都替你打算好了。你这边水源都清得差不多了吧？关键的证据记得要保留，我要送天后娘娘一份大礼，当投名状。”
她这话仍然有许多含混的地方，苏令瑜知道她是有心遮掩，多问，也未见得能问出。她盯着白玉蔷看了片刻，最终觉得算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没有必要。于是提起眼下的正事，“那条龙尸要不要去挖出来？通着地下水，就算暂时封上，也不保证以后不会漏，挖出来烧了会比较保险，但是没人知道它有多大，或许会不好处理，而且到底惊世骇俗了一点，只怕会引起慌乱，消息得按严实。你怎么看的？”
“我带这么多人，就是挖它来了。”白玉蔷挑挑眉，“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它，那就让他自己去挖好了，一会儿人还会更多。”
苏令瑜微微皱起眉头，她隐约知道了白玉蔷可能做了什么样的事，但她毕竟不了解内情，于是决定不多说，留下一句“随你”，转身便走。
天亮时，韦弘机亲自来了，玉热多事先被白玉蔷叮嘱了一番送回落脚的地方，不在此处，因此苏令瑜并不知道他是谁。白玉蔷主动上前说话，苏令瑜在不远处看着，并没有插一脚的想法。
她只是冷眼旁观，看白玉蔷到底要做什么。
韦弘机和李治这样一辈子顺风顺水又贪恋权位的人，最怕的就是死，如今年纪渐渐大了，更加畏惧衰老和病痛的折磨，无法忍受拥有的一切随着生命的衰败渐渐逝去，一旦被他们知道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延年益寿甚或是长生不老，那是绝对不会假以他人之手，势必要亲自到场来盯着的。
李治那是没办法，病得快死了，又得留在宫里当吉祥物。韦弘机觉得自己这次近水楼台先得月，皇帝能不能长生不老他不管了，但他一定得当第一个长生不老的人。
他的意思当然是用全部的人力，先把这座山头挖开，把他要的东西找出来。然而白玉蔷拒绝了他，理由也非常简单。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块地底下，跑不了，也不会有人能比你先得到，但那瘟疫之源不清干净，交城这边出事，你交代起来很麻烦，还不如先等等，我让人把这点事处理好，很快就会毫无后顾之忧，专心帮你把东西挖出来。”
韦弘机是不在乎什么瘟疫不瘟疫的，但眼看白玉蔷丝毫不为所动，他也不想在这种要紧事上横生枝节，是以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个大概的时间，便在这里等着。
人多办事就快，也不过午时之后，水源基本处理干净了，百姓那边也都备着药，基本可以保证哪怕碑文是来真的，这次瘟疫也不会大规模爆发，剩下的事就是怎么把源头、也就是那具深埋的、还没烂完的龙尸刨出来处理了。别忘了，那底下可不止一条这玩意。
这就和韦弘机的要求重合了，苏令瑜甚为识相地没掺和，全权交由白玉蔷折腾，让她去指挥人挖开山头，苏令瑜自己走远点。她可不想再被熏死一次。
太难闻了，搞不好还有毒。
白玉蔷从入口的山壁开始挖，把那故弄玄虚的石门卸下，发现那完全是一扇假门，但门后确实有入口。她们之前忽略检查的地面上也有入口，按照那些醒来护卫的辨认，这就是他们来时进入的通道，之后应该被人为掩盖了，导致苏令瑜和白玉蔷并没有发现。
那扇石门所存在的疑问，白玉蔷心中也已经渐渐有了数。
龙脂提炼出的蜡烛，叫长明烛，非常耐烧，混上药，在焚烧时慢慢发散，生效的方式也会更趋近无形，很容易让人中招。那妖人死都要死了还能折腾出这么多事，二十年前只会更加花招百出，白玉蔷估计她那位“前辈”也是中招昏头了，才对那扇门可以打开深信不疑。
然而她到底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不重要。
白玉蔷站在韦弘机身侧，微笑起来，她道：“马上，你就可以看见连山公都没能亲眼得见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