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害你们担心了。”墨陌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侧过头，看见周亚柒蜷缩在旁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墨陌喉咙还有些干涩，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晨光，却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烫伤已经被妥善包扎，纱布边缘整齐地贴着皮肤。
“醒了？”周亚柒轻轻翻转身子，丝绸被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在皮肤上留下一瞬的凉意。这个动作让她的睡裙肩带滑落，露出锁骨处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意识像是浸在温水里慢慢回笼，墨陌睫毛颤了颤，酸涩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窗外的鸟鸣声忽远忽近，与挂钟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她闻到了枕头上残留的橙花洗发水香气，还有周亚柒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水味。
“他……看见了？”墨陌抬眼，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小心翼翼地问，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阳光透过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将她的不安放大。
“是，他看见了。”周亚柒用手肘撑在床头，真丝枕套随着动作滑出几道褶皱。她笑着看着墨陌，眼底却藏着几分了然。顿了顿，补充道，“我也看见了。”
阳光在她栗色的发梢跳跃，像是撒了一把碎金，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墨陌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阿也那个表情。”周亚柒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淡定的他。”
墨陌的呼吸微微一滞。她想起昨晚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灼热得惊人。那个触感太过真实，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周亚柒的手——她分明感觉到那手是在发抖。
“此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墨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却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她将脸埋进羽绒被里，声音闷闷的，“你们能不能自我消化一下？”
“我看是不能。”周亚柒突然半起身，俯身趴着，轻轻挪动了身子，更靠近墨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指尖顺着发丝温柔滑动，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
“阿也估计是要和你谈，或者……”周亚柒的指甲染着裸色甲油，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故意拖长了音调，“找宋先生。”
墨陌猛地坐起身，搂着被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真丝被面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像极了此刻她复杂的心绪，“我做了什么无意识的事？”
“没有，就是担心你。”周亚柒再次抚弄着墨陌的脸蛋，指腹感受到她脸颊微微发烫的温度。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指尖跳跃成细碎的金粉。她注意到墨陌眼底泛起的红血丝，“他跟小妍通电话了，问她拿了你关于治疗的手札。”
“然后，他研究了一夜？”墨陌呼吸突然一滞，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像是含了一口沙子，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烫伤时，被子顺着她光滑的肩头滑落，她慌忙伸手搂住被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阳光照在她骤然苍白的脸上，将那双盛满不安的眼睛映得格外明亮。
周亚柒看着墨陌这副模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太清楚墨陌此刻在想什么——那个永远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表面温润如玉，骨子里却固执得像块顽石。尤其是关乎墨陌的事，他能把一份病历研究得像破译密码一样认真。
“可能不会，陆能应该会哄着他。”周亚柒笑着收回手，指尖轻轻敲了敲墨陌的额头，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狡黠起来，像只发现猎物的小狐狸，“小陌，如果你这种状态，昨晚陪你睡的是阿也，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吗？”
墨陌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像是熟透的樱桃，慌乱地别过脸去，却正好迎上一束穿透窗帘的阳光，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这个动作让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恰好遮掩了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
她想起高也每次靠近时，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墨水味；想起他镜片后那双总是克制着情绪的眼睛，在灯光下会变成透明的琥珀色；更想起多少个半梦半醒的夜里，似乎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灼热得惊人，却又在意识到她醒来的瞬间仓皇松开。
这些日子，她何尝没感受到高也的隐忍？那种小心翼翼的靠近，又带着顾虑的退缩，像是一只想要亲近又怕伤人的大型犬。每每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泛起一阵又酸又涩的疼。
“是我扰了他的修为。”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几分，轻得像羽毛落地。指尖用力攥紧被子，骨节泛出青白的颜色，真丝面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他在我身上的克制力，快被我折磨没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碎裂了，带着细微的疼痛。
周亚柒看着墨陌这副模样，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力道很轻，像是小时候她们常玩的游戏。她的指尖触到墨陌柔软的发丝，那里还残留着昨晚的橙花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汗味。
“你知道就好。”周亚柒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带着几分心疼，“别总让别人为你操心，你也要多顾着自己。”
“几点了？”墨陌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眼神茫然了一瞬，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七点半。”周亚柒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看。她把手机放回原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你要是还想睡，就先穿上睡衣，别着凉了，我去买早餐。”
“那我能不能吃那家巷口的小笼包？”墨陌眼睛亮了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软糯，还微微撅起了嘴，蜷缩在被窝里的样子像只慵懒的猫，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就是上次我们去吃的那家，皮薄馅多，还带点汤汁的。”
“可以。”周亚柒俯身，双手揉搓着墨陌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得有些凌乱，动作亲昵又自然，“你不说我也打算买的，馋嘴鬼。”
阳光渐渐变得强烈，将卧室里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周亚柒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脚趾陷入柔软的绒毛中。
“你随意就好，我先下去了，很快回来。”周亚柒回头顺手拉开了窗帘。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墨陌下意识抬手遮挡，腕间的纱布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墨陌望着好友逆光而立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天。那时她刚失去佟魏，也是周亚柒这样站在窗前，为她挡去了第一道刺目的闪电。时光荏苒，她们都变了模样，唯独这份情谊，始终如初。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墨陌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昨晚的画面断断续续在脑海里闪过，高也焦急的眼神，周亚柒忙碌的身影，还有自己不受控制的灵力波动，都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穿睡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大叔”的名字，还带着视频通话的标识。
墨陌心里一跳，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下意识地缩回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她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发尾打结的地方，轻轻扯开。又用指腹揉了揉眼角，抹去可能存在的睡痕。深呼吸三次，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才勉强平复。嘴角扬起练习过千百次的弧度，她按下了同意键。
视频接通的瞬间，宋一霆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穿着一身铁灰色西装，领带是墨陌送的那条暗纹款，背景是办公室里那排红木书架。只是他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像是熬了几个通宵。办公桌上那杯咖啡已经见底，杯沿还留着半圈干涸的痕迹，想来是又忙了很久。
“早呀，大叔！”墨陌扬起嘴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尾音微微上扬。她故意把手机拿远了些，让镜头能照到更多晨光中的自己。
宋一霆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屏幕，当看到她光裸的肩膀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悦。她怎么就这么不注意？虽然是夏天，但开着空调的早晨仍有凉意。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这个念头刚起，另一种更隐秘的情绪也随之翻涌——她这副模样若是被别人看见……心里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色沉了几分。
墨陌很快就留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悦，心里咯噔一下。她赶紧拽了拽被子，真丝面料顺着光滑的肌肤滑上来，堪堪遮住肩膀。
“我正想换衣服起来呢。”墨陌赶紧解释道，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刚起来，还没来得及穿好，你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墨陌说着，又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把肩膀盖好，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听见墨陌的话，宋一霆心里的不悦才渐渐散去，不自觉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线条放松下来。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柔和了许多，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处打圈，这个动作让他袖口的铂金袖扣在镜头前闪过一道冷光，声音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我还担心吵醒你，但是我只有这个空闲时间，等会儿就要去开个会。”
“大叔，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墨陌一连串的关切像连珠炮，指尖不自觉地敲击着手机边缘，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碎钻，“别总忙着工作，身体最重要，雅姿姐他们有没有好好督促你？”
屏幕里的宋一霆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像是回到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你这小丫头……”宋一霆摇摇头，钢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刚醒就开始查岗了？”
“哪有！”墨陌撅了撅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阳光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将细腻的肌肤映得近乎透明。故意拖长了音调，“我这是关心你嘛～你快点回答我的问题，不许打岔。”
“你怎么又叫我大叔？”宋一霆起身整理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领结推至恰到好处的位置，动作优雅从容，他的目光扫过腕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
“知道了，大魔王。”墨陌笑着，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一束阳光穿透纱帘，正好落在她的笑靥上，将那个酒窝照得格外明显。她看到屏幕那端的宋一霆正在整理西装外套，肩线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你快点回答问题。”
“知道了知道了。”宋一霆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整理了西装外套，边说道，“有，雅姿他们一直盯着我呢，饭按时吃了，休息也还可以，就是事情多了点。”
“我要去忙了，马上就要到开会时间了。”宋一霆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扫过腕表，留意着时间，顿了顿，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声音也放低了些，“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再着凉了，等我回来。”
屏幕那端敲门声突然响起，助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墨陌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我要去忙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再着凉了。”宋一霆看了眼腕表，时间所剩无几，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眼神变得异常温柔，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等我回来。”
墨陌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还有些淡淡的失落。她还想再跟他说说话，可是也知道他工作忙。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宋一霆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想你了，小妖怪。”挂掉视频之前，还是说了这一句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墨陌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宋一霆看着屏幕里的女孩，眼神缱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和思念。镜头前最后一帧画面，是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墨陌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垂都染上绯色。她下意识把发烫的脸埋进被子里，却闻到上面残留的橙花香气——是昨晚用的洗发水味道。心跳声大得仿佛要冲破胸腔，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墨陌的笑容也慢慢褪去。她盯着黑屏中的倒影看了许久，直到听见楼下传来开门声——周亚柒买早餐回来了。小笼包的香气顺着门缝飘进来，混合着豆浆的甜香。
墨陌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晨光中，她身上的疤痕无所遁形：手腕的烫伤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肩胛处那道抓痕已经结痂，像一条蜈蚣匍匐在雪地上；腹部那道手术留下的印记虽然已经淡了，但很长一段时间它蜿蜒如蛇，记录着那段难熬的日子还有那两个孩子给予的支撑力量。
每一道伤痕都是一个故事，有些已经结痂，有些仍在隐隐作痛。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梧桐树的新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墨陌拿起床头叠好的睡衣，真丝面料滑过肌肤的触感冰凉细腻，让她想起宋一霆最后一次离家时，指尖抚过她脸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