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任无锋还在灵堂跪拜的时候,飞仙台一战的结果,已经悄然在修行界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太阳王……就是那个号称当世第一人的西比阿,在隐山栽了!”
“何止栽了!听说被打得形神俱灭,连渣都没剩下!”
“还有更吓人的!剑圣、枪神、刀君,那三位……也一并折在里面了!”
“胡扯!那可是三位逍遥境的大宗师!谁能同时留下他们?除非是天上的真仙下凡!”
……
消息太过骇人听闻,超越了常理认知的极限,九成九的修行者都认为是不可信的道听途说。
太阳王西比阿,那是压在整个神州修行界头顶百年的阴影,其威能深不可测。
众修对太阳王东来问道的大概判断都是左丘纵横死,太阳王重伤,然后被神州大宗师们围杀。
单凭左丘纵横,是绝杀不了太阳王的。
而崔清河、百里屠苏、寒红袖,更是神州本土修行界的擎天巨柱,象征着剑、枪、刀三道的不朽巅峰。
他们同时陨落于隐山?
这无异于说天塌地陷,日月同坠,荒谬得令人发笑。
然而,笑声并未持续多久。
先是有人注意到,雄踞北地、千年不易色的清河崔氏祖地,一夜之间挂起了漫天缟素,那纯净的白色在古朴庄严的建筑群中刺眼无比。
原本终日缭绕的朗朗读书声与浩然正气,被一种沉重到极致的悲愤与死寂所取代。
有与崔氏交好的势力前往吊唁,却被婉拒于门外,只能感受到那高墙之内,压抑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恐怖气息。
紧接着,虎视西陲、以武立族的百里世家,宣告封山。
其家族所在的“陨星原”煞气冲霄,血色战旗降下半幅,所有对外通道彻底关闭,拒绝一切访客。
有知秋大修士夜探百里家虚实,能隐约听到内部传来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与激烈的争吵声,更有凛冽的枪意不时爆发,搅动风云,显是内部极不安稳。
而江南寒家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
这个因刀君寒红袖而迅速崛起的家族,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
府邸之内,人心惶惶,往日凭借刀君威势带来的煊赫与自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与茫然。
他们甚至主动收缩了所有外部产业,核心子弟被紧急召回,一副风雨飘摇、自保不暇的凄惨模样。
三大势力近乎一致的异常反应,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观望者的心头。
随后,一些更加具体、却也因此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从那些当时候在隐山外围、凭借秘宝或特殊天赋侥幸窥得飞仙台一隅、并亡命逃出的修士口中流出。
他们拼凑起来的片段,指向同一个恐怖的事实——
太阳王西比阿确被围杀,隐山圣主青扶摇是主力。
三位大宗师联手,欲踏灭隐山道统!
青扶摇取出了一幅……画卷?
然后是……光!
无法形容的光!
毁灭一切的光!
再然后……三位大宗师……就彻底湮灭了!
尽管细节模糊,过程离奇,但结果却清晰地指向了那个最初被视为荒谬的流言——
太阳王陨落!
剑圣、枪神、刀君,三位逍遥境大宗师,于隐山境内,被隐山圣主青扶摇,以未知手段,一击抹杀!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修行界高层迅速蔓延。
那是源于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是什么力量,能同时葬送三位大宗师?
猜疑的链条开始延伸。
隐山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当年参与过围剿魔宗却没有加入昆仑盟约的势力,是否都会被清算?
愤怒在积蓄,尤其是在与魔宗有着血海深仇的势力内部。
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对力量面前,无法抑制的、冰冷的战栗。
贪婪,也在暗处滋生。
那能瞬间抹杀三位大宗师的“画卷”,是何等逆天的宝物?
若能得之……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在某些野心家的心头,让他们在恐惧之余,又感到一阵阵难言的灼热。
……
崔氏祖祠,香火缭绕,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家主崔曜,跪在祖父崔清河的灵位前,背影僵硬。
他手中紧握着一块碎裂的玉佩,那是崔清河的本命魂玉,此刻已然光华尽失,布满裂痕。
下方,是崔氏一族所有的实权长老,个个面色铁青,眼中燃烧着屈辱与仇恨的火焰。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一位须发皆张的长老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桌,坚硬的桌面瞬间化为齑粉,“剑圣老祖,我崔氏擎天之柱,竟陨落于魔宗妖女之手!
此仇不共戴天!”
“必须血债血偿!”
另一名面容阴鸷的长老接口,声音如同寒冰,“集结家族所有力量,联合所有与魔宗有仇的势力,踏平隐山!
用青扶摇的头颅,祭奠老祖英灵!”
群情激愤,复仇的呼声几乎要掀翻祠堂的屋顶。
然而,坐在上首的一位一直闭目不语、皱纹深刻如沟壑的耄耋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是崔氏辈分最高的宿老,崔明渊。
“报仇?拿什么报?”
崔明渊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老祖之能,尔等皆知。
他与枪神、刀君联手,尚且被一击抹杀。
那青扶摇手中之物,已非人间之力。
我崔氏传承千年,难道要因一时之愤,赌上全族气运,去做那以卵击石之举吗?”
祠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愤怒是真实的,但恐惧——
同样也是真实。
崔曜缓缓站起身,转过身,他的眼睛赤红,却异常清醒:“明渊伯所言极是。
仇,一定要报!
但绝非此刻莽撞行事。老祖陨落之秘,那‘画卷’究竟是何物,其威能极限、使用代价如何,我们必须查清!
隐山经历此战,必然也元气大伤,这是我们的机会,但更需要耐心与谋略!”
他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道:“传令下去,崔氏进入‘静默期’。
对外示弱,暗中动用一切力量,探查隐山虚实,结交盟友,等待时机!
此仇,我崔氏记下了,终有一日,必让隐山血债血偿!”
与崔氏尚能维持表面统一不同,百里世家内部已近乎分裂。
家族议事大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以家族战堂首领百里燎原为首的主战派,浑身煞气,声若雷霆:“我百里世家,世代武勋,只有战死的鬼,没有跪生的奴!
老祖尸骨未寒,尔等竟想向昆仑摇尾乞怜,求那所谓的盟约庇护?
简直是丢尽了老祖的脸!
丢尽了百里家的脸!
魔宗与我等血仇似海,唯有死战!
宁可全族玉碎,也绝不苟且偷生!”
他对面,以掌管家族内务与财政的百里文若为首的主和派则面色凝重,据理力争:“死战?拿什么战?
老祖何等神通,都……都遭遇不测!
那青扶摇手握大杀器,我等死战,不过是徒增伤亡,让百里家血脉断绝!
加入昆仑盟约,虽受约束,却可得盟约庇护,保住家族传承,以待将来!
这才是对家族负责!”
“贪生怕死!懦夫!”
“匹夫之勇!愚不可及!”
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拔刀相向。
年轻的子弟们不知所措,年长的则忧心忡忡。
百里屠苏的突然陨落,不仅带走了家族的顶尖战力,更带走了能压制所有声音的绝对权威。
失去了擎天巨柱,这个庞大的武勋世家,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面临着延续还是毁灭的残酷抉择。
江南,寒家府邸。
昔日因刀君而门庭若市,此刻却门可罗雀,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密室内,仅有的几位核心高层齐聚,个个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完了……全完了……”
家主寒玉堂失魂落魄地喃喃,“老祖她一去,我寒家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
隐山圣主若要清算,我们……我们拿什么抵挡?”
“谁能想到,刀君她……她竟然是闻人遗孤!这……,青扶摇岂会善罢甘休?”
另一名长老声音颤抖。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享受了刀君带来的荣耀,此刻便要承受与之相关的灭顶之灾。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一位一直沉默寡言、掌管家族庶务的旁系长老,小心翼翼地开口,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的“解决办法”:
“家主,诸位长老……或许,我们并非全无生机。”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位……任无锋在此战中,为隐山多有帮助。”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继续道:“而江雪那孩子……
容貌才华,皆是上上之选,跟任氏之子现在又是同学……”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献女,求全。
将家族中最出色的后辈,寒江雪,献给任无锋。
通过这层关系,让任无锋去为寒家向青扶摇求情,换取一线生机。
这个提议,让在场几位高层脸色变幻不定。
有觉得屈辱的,有觉得荒谬的,但更多的,是在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的动摇。
为了家族的存续,哪怕是饮鸩止渴,哪怕是牺牲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他们似乎也别无选择。
寒家原就非千年世家,只是因为刀君崛起才列位当世大族。
寒家的底蕴太浅薄了,浅薄到在真正的风暴面前,连挣扎的力气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寒玉堂脸色挣扎,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去……去把江雪叫来。
此事……容我与她……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