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顶着雨幕升起,将一切都蒸发殆尽。
四下弥漫着雨水带起的泥土味和烈焰灼烧蝗虫的鸡肉味,二者结合形成既刺鼻又恶心,让人忍不住掩鼻。
但偏爱洁净的元永洁只是站在那里,手指微曲,一言不发,她没有担心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为尉天齐喝彩。
她此时还没有想清楚在这个故事里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灼热的火龙升的老高,只看威能应当胜过余庆和周东东,不过消耗上逊于唐真,威能上弱于姜羽,但优点是,那火龙似乎多带了几分灵思。
它一个掉头,再次冲击而下,二次砸在了南宁王所在的位置。
气浪扩散,尉天齐的脸映出一片橘红色,但是他的脸上的线条依旧坚硬的像是石塑。
火焰缓缓消散,那些蝗虫甚至来不及焦黑就化为了飞灰,雨丝重新触及炙热的地面,一道黑色的影子安静的站在火焰的正中心,裸露的肌肤都有不同强度的烧伤,但偏偏那身看起来脆弱漏洞百出的袈裟分毫无损。
“尉公子。”南宁王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痛楚,“即便是‘桃花法’也不可能威胁魔尊虫蜕,你难道不知蝗虫是无法靠大火消灭的?”
那些烧伤并不严重,起码这位并不如何强大的王爷依然站在那里,这不是尉天齐的养气龙不够强大,而是那件虫蜕足够坚硬。
虫灾魔尊,最早被见记载于洪泽辅洲的古籍之中,说是有落魄之人行走于荒山,身后跟万千蝗虫 ,所过之地皆化为赤土,寸草不生。
不过真正有明确出处的史料,其实来自于小林洲,根据史料,当时应该是虫灾第一次若虫蜕皮,当时无数蝗虫反季的覆盖了一整片山林,本地一儒生冒死深入山中,带回来两张画稿,上面刻画了地狱一般恐怖的人化虫的景象。
也是天下唯一关于虫魔尊长相的记录,据说画上其人通体全白,骨骼怪异,背生双翼,尾有长尾,匍匐于地,双目无神,是饿鬼之相!
在此之后,再没有人亲眼见过虫灾魔尊的真面目,它其实并无任何不与人类发生任何连接。
而九洲所面对的不过是他修行的余波罢了。
根据大能推算,其本身修为应当早已入圣,不过其道嗜杀生灵,侵占天理,所以必然要承受天罚,或是失了人形,或是失了人智。
不过那位最早目击的那人并未对此留下太多信息就早早离世,多少有些是因为直视虫灾所带来的影响。
天下人不是没有尝试过借助杜圣或者其他可以判断位置的方法去寻找它,但那都是徒劳,根据杜圣的说法,天下虫千千万,虫灾魔尊并不视自己异于它们,他视自己为其中的一员。
故而寻他如九洲寻虫。
更不要说,其命理干涉天道,算不得看不得。
天下如今已经现世三个虫蜕了,第一个虫蜕见于小林洲文献记载,第三个便是甲子魔乱,此时南宁王身上这个乃是第二个。
其应该出土于婆娑洲,不过佛教手段高明且对婆娑洲掌控力强,相对早的发现了问题,没有酿成大灾,反倒是采集了这二龄虫蜕,然后经过悬空寺多年的超度镇压,魔性趋于平稳,甚至多了几分佛性夹杂其中。
这虫蜕袈裟若是放到合适之人的手里,应当是最顶级的防御法宝,想来不会弱于白玉蟾的玉珠或者阿难的刀。
但此时在南宁王身上,实在发挥不出几分威能,但抗养气龙却还算可以。
尉天齐并没有因此沮丧,他甚至没有回答南宁王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有了足够杀死对方的理由,也确信对方明白自己为何杀他,那为什么还要和他聊天呢?
又不是什么朋友!
小小的麻雀在雨中盘旋,它的速度很快,抬头看甚至带着残影,恐怖的剑威混着雨滴落下。
南宁王回过头,他的瞳孔更加焦黄了,不过那张胖脸上依然是一副温柔平静的表情,只不过火焰带来的焦黑鲜红让他多了几分可怖。
他笑着开口道:“洁儿,没事的,慢慢想。”
声音嘶哑,元永洁听的一阵恍惚,这是她的小名,但在她刚刚记事后,父亲就不再如此叫她了,据他自己说,是因为洁儿听起来没有大闺女亲切。
说实话,她如今这个年纪其实正是和父亲关系忽然疏远的时候,也不是因为具体的什么事,只是女孩子到了一定时候,忽然开始懂事,会意识到父亲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而且自己的问题说给他,他也解决不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好好地说过话了。
她不喜欢父亲对待她的态度,总是带着过分的宠溺和关怀,好像她依然是个小孩子,会因为他说自己穿白裙子好看,而不断地提着裙角转圈圈。
都这个时候了,一切都要被你搞的天翻地覆了!你还在和我说慢慢想!还在把我当成自己怀里抱着的孩子哄着!!?
天啊,元永洁一时甚至不知道如何生气。
可她看着那张胖胖的丑陋的脸,忽然心底又开始一阵阵的抽搐,这是自己的父亲吗?
他好像还爱着自己,可为什么他要穿着那件虫蜕呢?那难道不是南宁的痛吗?
“尉天齐。”她忽然开口,目光看向手中掐诀,脸色阴冷的尉天齐。
“说!”尉天齐动作没停,只是同样短促的开口道。
“让他说完我的事,他不会走的。”元永洁声音很冷,而且用的是他,显得过于无情。
她忽然有些庆幸,这些年一直努力板着自己的这张脸,到如今这种情况,她竟然还能做到完全不失态,起码表情上是这样的。
尉天齐看着她,目光漆黑一片。
元永洁缓缓抬起手,白色的光芒亮起,无形的薄膜阻挡了南宁王通往南方的道路,她摆出了自己的态度,她想听听自己的父亲究竟做了什么。
尉天齐掐诀的手依然紧绷,麻雀带来的剑威不减反增,不过他终究没有继续出手。
于是元永洁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什么叫,从我出生开始?”她认真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