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伦坐在执行部办公室那张不知是何种木料制成的沙发上。
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内金德德曼部长，正如同雕塑般坐在他对面，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只冰冷的独眼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
“关于永夜魔窟，”打破沉默的，是那位刚刚为法伦倒上一杯红茶的澪院长，她依旧是那副外表三十出头，气质慵懒随性的模样，仿佛刚才在组织部会议上的交锋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消遣，“它的特殊性，想必你已经从内金德曼那里了解到了。”
法伦点了点头，他确实多了几个心眼。
能让卡戎特地转交“钥匙”，又让阿瓦隆高层如此郑重其事的地方，绝不可能是什么善地。
“我再补充几点。”澪院长捧着自己的茶杯，轻啜了一口，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在永夜魔窟的内圈层与外围之间，存在一个理论上不该存在的‘缝隙’。我们称之为——罪恶之都。”
“罪恶之都？”法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澪院长笑了笑，似乎在回味什么，“它不被任何势力掌控，却又与所有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在魔窟的夹层中无序地游走，具体在什么位置，没有人说得清。听说，如果不是有‘引荐人’带路，你根本找不到它的入口。”
法伦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传奇强者也找不到吗？”
澪院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玩味：“你现在可还不是传奇级别。不过，以你的观察力，我相信你或多或少……也猜到一些东西了，不是吗？”
她没有给法伦追问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而且，一般来说，传奇级别的强者是不能随意进入魔窟的。这是我们与深渊高层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为的是防止两个世界的高层战力提前爆发全面战争。”
“当然，”她话锋一转，“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说……年轻一辈的传奇强者。”
法伦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澪院长立刻察觉到了他视线中的调侃，没好气地轻咳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别那么看我！我虽然外表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但按年纪算，早就是老太婆了，已经过了那个‘豁免期’！”
法伦心中默念道：你都算是老太婆的话，那么阿瓦隆女士......
她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解释道：“对于人类而言，这个‘年轻’的界定非常苛刻——二十岁以下。只要是在这个阶段，凭借自身天赋与机遇，突破到传奇级别的天才，即便进入魔窟，也不会引来魔将级别以上的围攻。深渊……似乎也在用这种方式，筛选着它们的目标，或者说……默认着这种‘试炼’。”
法伦闻言，立刻抓住了盲点：“但是院长，据我所知，魔窟内的魔将级魔物并不少。如果传奇强者不能随意进入，那它们……”
法伦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陷入了沉思。
一个他此前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如同幽灵般再次浮现在脑海。
虽然他早已知道魔界属于深渊的一部分，魔物则是魔界的居民……但有一点始终说不通——
为什么魔物被击杀后，会爆出战利品？
宝箱、材料、甚至是核心……
法伦一直把这个当作是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底层设定，就像游戏里的“刷怪掉宝”一样理所当然，从未深究过其背后的逻辑。
但现在看来，尤其是在听完澪院长这番关于“规则”与“潜规则”的解释后，这个“理所当然”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法伦，”澪院长看着他那副沉思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在你看来，魔窟到底是什么？”
法伦下意识地回答出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魔窟是魔界连通现界的通道，是魔界企图侵略我们世界的桥头堡，所以我们召唤师才要……”
他说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不对！
如果只是“通道”，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构筑成一个个截然不同的小世界？
迄今为止，他已经去过了四个魔窟。
无论是学院内部，那如同试炼之塔般一层层闯关的魔窟；还是西风小镇那般，一半闯关一半开放世界的魔窟；亦或是巨渊岛，那干脆就是一方独立小世界的魔窟；甚至……还有像东流岛那样，几乎与现界深度接壤，自成生态的魔窟……
每一个，都不一样。
通道……哪有这么复杂的“通道”？也没有必要整那么复杂才对！
“所以……”法伦的呼吸微微一促，他看着澪院长，试探性地问道，“魔窟的真正形态，其实是……两个世界碰撞挤压下，法则相互倾轧而产生的‘缓冲带’？”
然而，面对这个近乎真相的猜测，澪院长与那位一直沉默不语，如同雕塑般的内金德曼先生，却只是交换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眼神，并没有给出正面答案。
“你的猜测很大胆。”澪院长重新端起了茶杯，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但真相，还需要你自己去永夜魔窟里探索。”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紫水晶吊坠，递给法伦：“这是另一枚紧急传送水晶，内金德曼特地为你准备的。记住，永夜魔窟……水很深。注意安全。”
法伦接过水晶，将其妥善收好。
从执行部那间压抑的办公室走出来，沐浴在阿瓦隆学院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时，法伦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尚有余温的传送水晶，又想起了亚坦转交的那枚黑色“钥匙”，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卡戎给的这张入场券，果然没有那么好拿。
永夜魔窟的凶险，远超他的想象。
不过……法伦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再次摊开手掌，看着那枚紫色的传送水晶。
一个有些疯狂，却又充满了可行性的“不成熟的计划”，悄然在他脑海中成型……
……
法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执行部的办公室内，沉默被一声沉重的叹息打破。
“院长。”一直默不作声的内金德曼终于开口，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上，竟罕见地流露出几分与他铁血风格完全不符的担忧，“真的要让法伦去吗？阿瓦隆女士那边……似乎也并不同意。”
“怎么？”澪院长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那完美的曲线在阳光下尽显无疑，“我们密党的‘豺狼’，什么时候也学会心软，把爪子收起来了？”
“法伦的潜力肉眼可见，他成为召唤师只有短短半年，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内金德曼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坚持，“但他这一路上，遇到的几乎都是同学，或者说是点到为止的战斗。永夜魔窟……那里的水太深，未直面过真正生死的他，没必要去冒这种风险。”
“哪个名震一方的高手，成长是一帆风顺的呢？”澪院长打断了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蓝色眼眸，此刻却锐利得如同冰锥，“他的成长是很快，快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需要一场真正的‘洗礼’，一场足以压榨出他所有潜力的生死之战。”
澪院长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象征着和平的蔚蓝天空，声音却渐渐冷了下来。
“深渊那边的动作，频繁得有些反常了。”
“内金德曼，我们……”
“时间不多了。”